第49章 释怀
“我只是有些好奇，面对只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你尚且都能如此热心，反倒是自己的身边之人，就算是有过什么误会，为什么连这点小忙都不愿意帮了呢？”
谭圻说话平和，断句清晰，除了语句的最后带有些疑问语气，其他时候的吐字频率几乎都一模一样。
“可……我感觉她也没有很需要的样子……”翁文文小声嘟囔，回忆起杨嘉璐提出伴奏这件事情的神情，确实感觉也不是特别的恳求，但，目光中好像又有些希冀吧。
翁文文不自觉低下了头，她不太想对上谭圻的眼，说明是一个几乎没体验过校园生活的人，大抵也没有什么同龄朋友，怎么每次说话都能这么的、这么的直白。
就像一个没有经验的医生，单单是第一次拿上手术刀，可随便划拉几下，便能够轻而易举地找到病灶之处。
旁观者清这句古话果然不是没有道理。
“每个人的表达方式不一样，要是在人家看来已经足够直白了呢？”谭圻垂下眼，半看翁文文了涨红的眼，不由得又笑了笑。“重点是你已经接收到了人家的信号，去或不去，就不再有关于对方请求的强烈程度，而只关于一件事。”谭圻眼睫微动。
“什么事？”翁文文逆着白织灯挑眉。
“对方在你心中的地位，换言之就是，你的意愿。”谭圻支起手回望翁文文，眉眼是置身其外的平淡。
在他心里这事就是这般简单，没有什么需要纠结的地方：
世间事本就各有其说，到最后无非是落个絮絮叨叨、评评论论的结局。历史的滚滚烽烟下，每一个人最后都不过是一粒太过渺茫的沙石。然而雕塑这粒沙石的是你，这一切都无关乎他人。
是否接续他人目光中的期望，只关乎你，如是而已。
“实在不行就抛个硬币吧？”谭圻提议，从兜里掏出两个刚刚买饮料时找的一元硬币。
在硬币往上抛的瞬间，你就会有答案。
………………
“哗哗哗哗哗……”
掌声响起的那刻，翁文文还来不及拭去额顶上透亮的汗珠，多年没有过当众演出钢琴的经验，一下在毫无排练的情况下演出了将近10分钟，弄得她的手指还在发颤。
翁文文偷偷掩在钢琴底下摩挲着手，回味着身体因为紧张而产生的酸麻。
她甚至还来不及更换校服就匆匆弹起琴来。
此刻一曲毕，她伴随杨嘉璐最后几个舞蹈动作的结束起身，冬季校服的下摆刮过琴沿，衣服隐隐在灯光的映衬下抹上几点红，那点红又顺着衣袖两侧蔓延到翁文文全身，染臊了翁文文的面。
果然还是不喜欢这么大场面上被人盯着。翁文文在心里汗颜，尽管她知道这个节目的主角并不是自己。
她的目光朝舞台正中央还在摆结束pose的杨嘉璐看，明明这个时候看台下已经没有多少人，响起的掌声也是稀稀拉拉，她却还坚持着将最后一个手部姿势做到位，翁文文在后边儿趁着余光偷觑，杨嘉璐逆着光坐在轮椅上，明明只是手势舞，用不着全身跃动，可杨嘉璐的背后却整个汗透，透过舞台上的灯光，翁文文甚至可以清楚见着杨嘉璐喘息吐出的白气。
不管观众多少，无论舞台多大，只要去做，就要做得最好。
很有杨嘉璐的风格。
“刚刚也太刺激了，没想到你就这么直接闯到后台。”周达作为学生会的一员负责了本次元旦演出的后台组织工作，他回想起刚确认完最后几个节目单上需要的道具，扭过头的功夫就看到煮熟着脸的翁文文喘着粗气。
“班长，这次又麻烦你了。”翁文文躲到后台的帘子后边，听着台前的主持人终场结束的话语，有些不好意思的挠脖颈。
“小事。”周达笑着，眼睛眯成缝，用笔头指了指不远处轮椅上坐着的人，“大老远的跑过来就为了这一个表演，就没有其他想和人家说的吗？”
翁文文知道周达指的是什么，在节目正式演出前翁文文出乎意料地突然蹦了出来，说实话，两人在那正式表演之前都没有打过配合，按照杨嘉璐做什么事情都要早有准备的生活方式，翁文文也早就做好了白跑一趟被人家临场拒绝的打算。
结果杨嘉璐就这么答应了、没有一丝犹豫。
真要说起来，两人从翁文文着急忙慌地赶到后台、紧接着就直接登场的这段时间里其实也只有几句“嗯”，剩下的就是一些零散的眼神交流了。
翁文文偷摸坐到杨嘉璐的边上，没有吭声，刚巧几个搬道具的同学需要让位，为了给别人行个方便，翁文文又往杨嘉璐边上靠了靠。
“你再往我这边挤，干脆把轮椅也直接转给你得了。”最先开口的是杨嘉璐，她没有正回过身，斜着眼睛盯住翁文文。
“啊，这……”
翁文文尴尬笑笑，本来以为自己好歹也算是帮了个忙……吧？总归也得温情一下，结果一上来好像就被人家嫌弃了。
翁文文又小心的将距离拉开，偷偷用手指比划两人的间距。
“我是瘟神吗？”杨嘉璐睇望，掀起眼皮，换上阴阳怪气的语调：“难为您放下身段和我一起演出了。”
这又是闹哪门子脾气啊……翁文文叹气。
两个人并肩坐着，一个在轮椅上，一个就直接靠在地面，直到退场的音乐在广播中响起，杨嘉璐才小声开口。
“谢谢。”杨嘉璐话语简短，耳朵有些发红。
“你说什么？”退场的音乐不断加大。
“我说谢谢。”杨嘉璐又有些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我之前就听到了。”翁文文眉尾扬起，露出狡猾的表情。
杨嘉璐知道自己是被耍了，冷嗤一声，“报复心真强。”
“彼此彼此。”翁文文乐。
“开学前的事，其实我也是嘴巴把不住门，我、我也没真想说张晓的不好。”杨嘉璐眼睛半阖，说话磕磕绊绊。“我可能就是，就是有些生气吧。”
杨嘉璐微微抓紧轮椅的扶杆，咬着唇：“毕竟初三那个时候实在是太混蛋了，为了追个星直接逃了模考，而且张晓还和你一起追，你们俩总是无话不说，甚至就连逃课都只有你们俩提前串通……”
杨嘉璐一连串说了很多，越说越激动，说完后又看向翁文文，眼底夹杂着几丝打量。
翁文文眼瞧着杨嘉璐有些语无伦次，自己确实一副神色从容的模样，关于这个答案，她也不是没有思索过。
翁文文心情复杂，眼眸接连闪烁几下。
“那个时候我真的就在气头上，没有想过……”杨嘉璐可能是紧张，字里行间开始兜起圈子。
“我知道。”翁文文抚上杨嘉璐跳起的手，近过身开始替杨嘉璐总结，“其实你也是担心我，毕竟那个时候我的学习成绩每况愈下。”
“……”
杨嘉璐继续攥住轮椅的扶杆，肩线绷得直直的。
只是担心吗？
是，也不全是……
还有种……嫉妒。
看到你和别人玩得更好，会有些吃醋，既希望你能开拓更多的道路，但同时又希望我们之间的友谊是唯一长存的高桥。
这种情感复杂、难以直述。产生的纠葛源于对过往的执着，而争执产生的反目则深刻得如同身体本源对自身的叛逃，如丝如网，每逢牵扯的梅雨季便在长久的压抑里积蓄更多的情愫，无法释怀，也无处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