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流水
曾经的记忆在脑海里闪回,她还记得把周达与曲多多护在身后时自己心里头也涌起一种紧张,手掌的汗粘稠得快把手指头和手心粘上,腿也颤抖着、如同光着屁股在寒夜里裸奔一般。翁文文下口令牵着大家奔跑的那一瞬间,她感觉到自己的五官都被风吹得稀巴烂。
那个时候好像做什么都喜欢挺身而出。
现在长大了反而没有那种冲动做英雄的时候了,总是在权衡着利弊,就连帮一个不算特别麻烦的忙,只要不是举手之劳的程度,翁文文也会思考有没有拒绝的好说辞。
总而言之就是,她很难去关心那些与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人了。
不过翁文文本来也不是什么见义勇为的超级英雄。
翁文文把玩着刚从头上摘下的皮筋,她每次遇到解不开的难题的时候就喜欢去捯饬自己的头发,有的时候还硬是要抠下几块头皮屑,翁文文在晚自习下课前还在和数学斗争,她把八字刘海捋到耳后,心想现在和鸡窝的区别恐怕也只有一个是活物,一个是死物。
“你说那个时候咱们怎么就没想过向路过的人求救呢?”周达继续感慨。
“可能还是因为是小孩吧。当时身边经过的大多也全是小孩。”翁文文吹落丁点大的头皮屑,“毕竟孩子是救不了孩子的。”
“还有就是,那个时候的目光太局限,只沉浸在当时的恐惧里,没有跳脱来思考解决问题的办法。”回想起曾经,翁文文这样点评道。
“也是。”周达抬头,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操场,今夜的月光很温柔,没什么云,隐约还能看到城市里已经很难见到的几颗繁星。
“话说回来,曲多多有次好像还被吓尿了。”翁文文突然想起来曲多多当时拼命捂着自己裤裆时涨红的脸,面上肉嘟嘟的,活生生像极了一只煮熟的章鱼。
“对对对,当时他还嘴硬来着,说是不知道在哪里被泼了半杯水。”周达也回忆起来,接着又很损道:“谁家泼水从裤子前边泼到屁股后边。”
“这家伙从小就死鸭子嘴硬,别看他平时说话贼机灵,有的时候又一点都不坦然,嘴毒得很,一点都不能好好说话。”翁文文很是赞同。
“还记得五年级那次研学吗?他们家当时刚出了事,他姐又在上高中,妈妈工作也忙,就直接没有人给他准备研学的换洗衣物,结果去游乐园玩水上项目的时候全身湿透了都没有衣服换。”翁文文提起往事,被学习压得死死喘不过气的样子倒是消减了几分,“他当时还坚持是因为自己夏天太热了想凉爽一下。”
“结果第二天回来就感冒了,当时断断续续的还发了一周的烧吧。”周达也回忆着。
“然后他还逞强着想要来学校,才刚溜进班上的大门结果就被他妈一把抓住,直接打包回家了。”夜里边起风了,翁文文把冬季校服的外套更往内缩。
她没有见过几回曲多多的母亲,小学时总是他爸来为曲多多开家长会,五年级开始一直到现在又变成了曲多多的姐姐来开家长会。
翁文文回想曲多多的父亲,年岁已经太过久远,她只依稀记得听曲多多说过是个厨师,做得一手好菜。其他的就是从高女士的嘴里听过一嘴一一是个憨厚老实的男人,看上去就像不会说谎的样子,怕是连赚多少钱都有一五一十的给自己老婆交代。
至于对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翁文文现在想考证也没有办法了。
曲多多母亲的模样又浮现在翁文文的面前。
她是一个穿搭干练的女子,每次见到几乎都是正装。留着女式短发,发型总是烫得微曲,后来染成棕红色更是气场过人,光是站在那里不苟言笑,就给人一种比教导主任更闻风丧胆的魄力。
除了嘴角有着和曲多多几乎一模一样的酒窝外,完全看不出其与曲多多的相似之处。
这样看来,曲多多应该是更加像自己的父亲。
想到曲多多顶着个西瓜头翘起兰花指装作大惊小怪的模样,翁文文又觉得有些好笑起来。
但周达在身前,她也不敢笑得太过分。
“那,我往这边走了。”翁文文指了指学校旁边的小巷,那是她出租屋的方向。
周达点头,他的家离这里不远,一般早上都会骑个共享单车来学校,也就不到20分钟的路程。
翁文文挥手告别。
路灯间隔在巷子口,光晕隐隐在黑夜跃动,拖曳着人的影子来回晃,偶尔还能听到草丛里小虫的翻滚声。
翁文文顺着只容得下一辆小车经过的小径走着。
“文文。”在翁文文消失在转角前周达突然在身后半喊着,“我之前就想跟你说,不管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你在我心中永远是那个替我拦住狗的模样。”
翁文文半扭过身,往后退了几步再看回去。
她感觉到背后有些发麻,太不寻常了。
这句话属实是煽情得有些突兀,既不符合当下的气氛,又不像周达这种骨子里养着个小老头的人该说出的话。
但,翁文文一时也想不出这像是谁会说出的话。
曲多多这种人除非被人夺舍,否则这辈子也说不出。
谭圻应该也不会说,他除了教学时嘴巴里会多蹦出几个字,平时都是一副惜字如金的模样。
如果言语有价格,翁文文觉得谭圻的话大抵是值得黄金的珍惜程度。
倒是……翁文文的脑子浮现出许晨瀚那个红毛样子。
对于他们二人,就像人类和猿猴有血缘关系一样,翁文文一直这样类比周达与许晨瀚的关系。
翁文文在周达没有说话的几秒想了这么多,不过这些话当然也只能想想。
翁文文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但这个时候总归应该说点什么。
“周达。”翁文文还有些懵,“谢谢你。”思来想去半天还是只有这一个答案永远不会错,翁文文微微点头,语气认真。
翁文文不会说什么肉麻的话,她从小也没和什么男生接触过,上一辈子到临了都还是只单身狗。
仔细算来,曲多多与周达居然是仅此两个贯穿翁文文前后两世的人。
甚至于,翁文文回想起前世的日子,父母走了后她就开始独自承担着生活的压力,平时也无心社交,生活行云流水而过,奔腾千里后,自己身边也就剩下初高中的那一堆人了。
这声谢谢,言轻情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