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暗潮涌动（其一）
见到夏羽缓缓走来，非凡物品并没有坐以待毙，它散去支撑巨大形体的力量，转而全部吸收回来。
仅剩下的头颅纷纷加速干瘪的程度，直到最后化作齑粉飘散在空中，然后迅速汇聚钻到最后颗人头的七窍中。
在一片荧光氤氲之中，一个壮硕的身影缓缓出现。
这是一具具肉体相互结合成的人形怪物，肌肉与肌肉相互重叠在一起，骨骼与骨骼相互交叉，器官与器官堆积在同一个腹腔内，脑袋上一双手捂着眼睛，手上的皮肤与脸上的皮肤相互粘连，形成一片增生的皮肤纤维结缔组织，通体覆盖着深绿色的纹路。
而那只被宝石寄生的手，此刻就贴合在怪物的胸前，闪烁着荧光。
“为了意志的永存！”
“我们将与你对抗到底！！”
夏羽与这只怪物笔直地站在一条线上，只见对方伸手一抓，夏羽的周围的泥土里就立刻窜出坚韧的藤蔓，朝着他的面庞就刺了过来。
他伸手一挡，无形的利刃在周围划来划去，发出空气被切割的尖细的声响，随后触手便纷纷断开掉落。
眼看招无用，怪物又双臂展开，随后在前方合一，它脚下立刻就又出现更加粗壮的藤蔓，笔直地向夏羽刺去。
此刻的夏羽显然已经丧失了全部理智，他嘴里嬉笑着向前奔去，伸手去抓那根藤蔓，也正如此前一样，藤蔓在靠近他手掌之前便被无形的利刃切开。
可夏羽这个方向是竖着切过去，显然没有横切那么轻松，粗壮的藤蔓源源不断地从土地里冒出来，他也失了智般保持一个方向，一边切割一边向前缓慢移动。
这是一场力量的抗衡，谁先耗尽力量，谁就会被击败。
然而对波中夏羽站的是左边。
没等决出胜负，怪物一个闪影，来到夏羽侧边，对着他的头就是一记狠狠的鞭腿。
非凡物品的使用需要强大的精神力和专注力，此刻的夏羽根本做不到一心二用，硬生生吃下这招鞭腿，整个人像断线风筝朝一边飞去。
在夏羽落地之前，怪物又迅速来到他的身后，双手化作两把大刀，往夏羽腰部交叉砍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最为解气！
可谁成想，夏羽在半空中扭身一拳打在了对方脸上，随之而来的切割瞬间削去了怪物半颗脑袋，攻击被顺利化解。
这种速度根本就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
他是怪物！
怪物忍住痛苦，伸手抓住夏羽的衣领便是往远方狠狠一丢，而终点接住夏羽的，是大楼厚重的水泥墙。
“轰隆——”
“夏羽！！”
“你干什么？”
明理殊言一把拉住着急上前的玥玥，后者捂住自己嘴，看着远处收到重创的夏羽，普通人这种情况早就死了！
现在去帮他一定还来得及！
可明理殊言却说着不顾场合的话。
“这等恐怖如斯的战斗，你横插进去就是死路一条，到时候被当做杂鱼清了，我医保都不够你报销的。”
她将琪玥玥抱在怀里，双手交叉在对方胸前，形成一道拦截。
“安静看着就行了。”
……
怪物重新愈合自己的脑袋，作为伟大的生命体，它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死掉，但看着奄奄一息的夏羽，它又张嘴说道：
“如此痛苦，如此羸弱，不如加入我们吧，我们可以消除你的痛苦，给你快乐与幸福。”
“我治好了他们所有人，让他们的生命绽放出无比美丽无比完美的花朵，你也可以，我都能做到……我是无所不能的，独一无二的。”
怪物不理解夏羽现在的精神状态，只是在嘴里重复着之前的劝词，它对保持自己独立有种执念，可执行方式却又是相互融合，简直矛盾至极。
突然间，怪物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伸手发出一道道破坏力极强的光线，急促地向正前方射过去。
一时间，尘埃四起，视野蒙蔽，但紧接着，异象陡生，熊熊的烈火骤然升起。
夏羽一挥手，将所有的烟尘散去，让所有人都感到震撼。
现在的他，像是从地狱挂帅而来的炎魔，浑身缭绕着持续不熄火焰，火焰从他身上诸多伤口喷涌而出，尤其是胸口的窟窿处，此刻已成为高温扭曲的炉膛。
吞吐火焰的人昂首挺胸地站立着，随风摇拽的火蛇是剑封的绶带，封爵晋王，统括百官。
【燃我薪魂，玉石俱焚！】
怪物大吃一惊，寻着这股熟悉的力量，它终于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焚玉官】？”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怎么可能！！”
一段回忆因为专有名词的刺激，立刻浮现在怪物的脑海里——
「在宿夜前梦寐的呢喃中，在从未兑现的私言中，花园中摇曳着月光的宝石曾在女主人枕边密闻到【焚玉】二词，悲伤绝心之情化作敲打蓬叶的雨水，惊扰了浅梦中的女主人，女主人得知原由，谅之，遂不复言。」
……
扭曲在火焰中的人向前一指，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你该回去了，逆臣！”
“不！这不可能！！”
怪物崩溃至极，再没有了战斗的心情。
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毁灭它们的东西真的出现了。
不是什么妄语，也不是什么欺诈，女主人真的要毁了它们，她要毁了自己的孩子。
就像是离家出走的孩子了解到自己的母亲真的不要自己了，那种面对现实，面对自己，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如何是好的复杂情感。
“啊！！！！！”
怪物咆哮着，直直地向夏羽冲过来，没有使用什么的藤蔓，也没有使用消耗极大的能量光线，就这么直直地冲了过来，带着崩溃的恸哭。
“啊！！！！！！！”
而夏羽咧嘴笑着，抬起手臂，一个大幅度的竖劈，无形的利刃裹挟着炽热的火焰，像一个月牙一般冲向怪物。
二者相交，火焰的利刃透过怪物皮肉的身体，随着“滋啦”的响声，怪物被一分为二，切口处依旧燃烧着火焰，脂肪以及鲜血被烧地滋滋响。
最终整个身躯向两边分开倒去，然后慢慢化作荧光溃散，因为这具身体是宝石力量的浓缩体，所以这个过程极为缓慢。
「我善美的母亲，您是土地的滋养者，您是沃土的培养者，我是您创造出的第一个生命，我为您迎接晨露，我为您遮蔽烈阳，我的身心皆奉于您，我完美的女主人。」
怪物感觉自己的脸庞伸来了一个温柔的手掌，五指纤细，柔弱无骨，带着阵阵幽香，自己怎么也无法比拟的，令人沉醉的幽香。
“母亲，此花是否能如您一般开的美丽？”
「当然。」
“啊，完美至极。”
一阵呢喃之后，怪物终于随风溃散，裹在胸口处的深绿色宝石也随之掉落出来。
战斗结束……
但明理殊言并没有松开拦住琪玥玥的手。
“哈哈！！”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青年身上的火焰在一瞬间爆涨起来，扭曲的气浪直冲云天，他像是一个疯子一样，上蹿下跳，随意宣泄着自己获得的力量，时而挥臂砍击，时而双拳砸地，震荡出一波波火浪。
明理殊言不动声色地说：“再等等吧，再等等吧……夏羽会回来的……”
琪玥玥担忧地说：“可如果……”
“如果他回不来，也就由我来。”
“什、什么意思？”
……
好一阵子以后，青年身上的火焰才逐渐消停下来，过午的阳光下，他的身子冒着蒸汽，停滞在原地。
明理殊言见他终于安分下来，于是松开琪玥玥，顺手扯下对方的羽毛吊坠，自己一个人走上前去。
恍然大悟的琪玥玥想上前拦住店长，却被对方异常严厉的眼神瞪在原地。
当明理殊言来到夏羽面前的时候，也恰好是夏羽拨开自己眼前的迷雾，变回清醒的时候——他终于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他没想到人偶的意志会残存在自己身上，一定是它在与自己零距离接触的时候动了手脚，或许就在做交易的时候。
想着，夏羽迷茫地向周围看去。
他看到怪物生长时破坏的土地，沟壑般的切口遍布自己周围，原本清幽祥和的疗养院变得满目疮痍，一片狼藉。
以及……
数不清的尸体……
夏羽瞪大了双眼，随后缓缓看向自己颤抖的双手，上面仿佛有血在哗哗流淌。
啊……
他终于想起来，那些嘴里长花的病人，死前在自己耳边在吵什么——
“救救我吧！我好痛苦！！”
“我求你了，救救我！把这该死东西从我嘴里拔掉！！”
“我还不想死啊！我还不想死啊！”
“救救我们啊！！！！！”
原来他们都还活着，他们还是人类，还都有救，只是被暂时控制了，他们还有救，自己只要找对方法就可以救他们，而且方法已经找到了，还运用了一次。
可是……
夏羽浑身颤抖着，所有的情绪灌入这具不堪重负的身躯，痛苦、悲伤、羞愧、害怕、恐惧、绝望。
「每个人的存在都有它的意义。」
这句亲口说出的话此刻正如一把尖刀插在他的胸口，他终于感觉到疼痛了，钻心的疼痛，原来胸口的大窟窿无法愈合是罪有应得。
自己对不起女主人的嘱托，也对不起琪玥玥的守护。
自己成了一个怪物，一个滥杀无辜的嗜血的怪物！
“店、店长，我……殊言小姐……我……对不……”
“咔嚓！”
是子弹上膛的声音，明理殊言一脸冷酷地举起左轮，对准夏羽的脑袋。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夏羽“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突然就释然了——终于轮到他死了，真好，就该这样。
但转瞬间所有的勇气又丧失了，他接着又抱头呜咽了起来。
“……你……你听我解释，我……”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没有……”
“……呜呜～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我还那么年轻，我好不容易考上大学了，我……”
“……大伯，我对不起你们……”
“呜呜呜……”
“爸，妈……”
夏羽一把泪一抹涕地痛哭着，看得人心疼不已，他才刚从高中学堂中走出来，懵懂无知用在他身上最不为过……
而懵懂无知所要面对的，则是坠崖折翼般的考验。
……
等到自己所有的泪都流光了，所有的恐惧都抖完了，夏羽羞愧地瞟了一眼远处的少女，随后深吸一口气，脸色从容道：
“我可以自己来吗？我不会麻烦别人的。”
面对这个请求，明理殊言沉默了一会儿，便直接把左轮扔到了夏羽面前，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走之前，她留下这么一段话。
“这是第一课，夏羽。”
“具有心灵性质的非凡物品会引诱人类主动使用它们，随后吞噬沉溺于力量的所有人，无一例外。”
……
……
“砰——！！！”
……
……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明理殊言坐在疗养院内的一张石椅上，悠闲自在，仿佛刚才一切决绝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如果还有手机，她还想立刻发条朋友圈——家人们，谁懂啊，刚招的店员嗝屁了，真下头～
最好再逛逛某宝，看看裙子，看看鞋子，她最喜欢的一款白色连衣裙就要在这个季节上架了，要是有秒杀活动她可不想错过。
这个季节，夏天……
夏羽，夏羽……
“下午好啊，明理小姐。”
站在明理殊言身旁的，是一位黑帽人遮脸的神秘人，打过招呼之后，他扫视着面前的一片狼藉，语气有些无奈地讲道：
“可得好好管管你们家的新店员了，他本可以不用这么大张旗鼓，打草惊蛇的……这下我们好不容易追查到的线索就又断了。”
“你说的是【逐浪庭】？”
“是【收藏家】。”
“哦。”
明理殊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脑海里浮现出关于这个人的事情，这是一位有收藏癖的非凡历者，喜欢收集一些历史文物，然后拿到地下拍卖场匿名拍卖，当价格敲定之后她又会将拍卖品当着众人的面拿走。
是个……挺喜欢找乐子的人。。
“这个人在公共场合里随机投放非凡物品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调查局】给她下了最高通缉令，说什么也要抓住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们那个局长曾向您发出几次的合作邀请，只是您都没有给予过明确的回复。”
嗯？
这倒是一个意外的情报，明理殊言心里惊讶了一下，这个【收藏家】虽然性格奇葩，但少闻她会作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就算要找乐子，被调查局盯上也得不偿失啊。
不，简直是在冒个人生命危险。
明理殊言思虑了一阵，最后摆手说：
“哎呀哎呀，按你们的来吧。”
显然，这个回答正是对方想要的，他口吻谦逊地回答：
“您这句话不知道让我们轻松了多少，我代表调查局所有的兄弟，谢谢您的支持。”
他看了看手表。
“时间不早了，明理小姐，我该走了。按照协约，我们不会过问您手里的宝石，那东西……呵，小打小闹罢了。”
“嗯……带着您的店员早点回去休息吧，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今晚城里可不会太平，阴沟里的杂碎们又要开始了。”
明理殊言又点了点头。
“祝你们好运。”
随后神秘人略微低帽，致意道：
“祝我们都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