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神魔战场
陆沉整整走了一夜,才终于在拂晓时分踏入了天霜城的领域。
乳白色的阳光从他身后的无边旷野的深处照射下来,被浓厚冰冷的雾气融化,最后变成大大小小的冰碴附着在人们的脸上。
哪怕天霜城就在不远的眼前,陆沉的身子仍然止不住的发抖。身后时不时传来凶兽猛烈的吼叫,也都同风雪的呜咽声混杂在一起。
他僵硬地回头看了看,终于忍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是毫无血色的苍白。嘴唇也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还好,总算是到了,”陆沉哆嗦着,双手在身上摸索起来。在摸到那抹柔软的裙摆的时候,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闭上眼,那尸山血海一般的景象再度浮现在自己眼前。
几天前,也就是陆沉临走的那一晚,原本把自己包裹在冰茧里的申屠绝突然出声:
“陆沉。”
还没走远的陆沉听见师父叫他,又转身折了回去。
还没等他走到山洞口,发现申屠绝已经在洞外等着他了。
“师父你这是?”陆沉有些不解。
“想起个东西,随我过来。”说完,一把抓住陆沉腾空跃起。
陆沉看着周遭的景象飞速的倒退,地上的雪也越来越厚。
天空从明亮的月色逐渐变成如墨水一般浓稠的黑。
记不清飞了多久,陆沉只记得强大如申屠绝,也不得不中途补充了一次灵力。
终于,二人在一个断崖停了下来。
陆沉揉了揉被罡风吹得僵硬的脸颊,四处打量着。
“这是哪儿啊,师父。”
“冰原的尽头。”申屠绝神色肃穆,如同来朝圣的僧侣。
“冰原的尽头封印者魔族的冰原尽头?”陆沉猛地想起来自己以前在史书上看到的记载——极北冰原深处封印者残暴嗜血的魔族。
申屠绝的眉头皱了皱,不过还是点了点头:“算是吧。”
“释放你的灵力看看。”申屠绝站在陆沉前面,给陆沉留下一个背影。
陆沉没有回答,默默地运转起左手【星痕】的力量,闪烁着淡蓝色辉光的纹路逐渐蔓延。
“不是【星痕】的力量,是你的经脉。”申屠绝看着蓄力的陆沉,忍不住打断道。
“好。”陆沉闭上双眼,尝试唤醒体内沉睡十几年的经脉。
几乎在一瞬间,原本沉寂的经脉如同煮沸的开水一般发出剧烈的反应,浩瀚如海洋一般的灵气疯狂朝着陆沉的经脉涌入,而陆沉经脉仿佛无底洞一般全部吞噬。
足足过了一刻钟,当周遭的灵气密度降低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陆沉的经脉才停下来。
陆沉隐约听见黑暗中传来一声打嗝的声音。
就在陆沉以为结束了的时候,他的身体绽放出猛烈的黑色华光,明明是极致的黑,但又是极致的白。
大量的灵气从陆沉的经脉中被释放出来,眼前断崖处的空气一阵扭曲,随后生成一个漆黑的门户出来。
“这”陆沉呆呆地望着立在空中的门户,目光看向申屠绝。
“反正是你召唤出来的,看看去咯。”申屠绝倒是无所谓的耸耸肩,抓着陆沉向断崖上方的门户飞去。
而后陆沉,便看到了让他至今仍难以接受的一切。
远处传来巨兽的吼叫,叫声很快融化在风雪里,一个踉跄的身影正努力的奔向前方的天地尽头。
白袍上面的血迹刺眼,如同清水中混杂着的墨水一般。
狂暴的风雪将他的战袍卷的猎猎作响,原本缝织着的华贵金线也被鲜血浸泡成了暗红色。他浓密的眉毛下是一双泛着焦急的黑色瞳仁。
白色的身影在冰川前停下,随后单膝跪地:
“末将幽烛,求见主上!”
漫天翻涌的雪花在一瞬间停止了呼吸,幽烛跪在地上,觉得这里好像风雪旋涡的中心一般。
天地间的寂静没维持多久就被打破。
轰——隆隆隆
巨大的冰川被硬生生的从中间分开,像是一只巨大的野兽露出了狰狞的獠牙,巨大的轰鸣让地面都有些颤抖。
幽烛抬起头,发现面前的冰川像是一扇门一样从中间移开,露出里面狭长的空间。
穿过漆黑狭长的甬道,一个漆黑的旋涡静静的立在半空中。
所有的光线似乎都被这个旋涡吞噬了,庞大的寂静里只剩下沉重的黑暗。
幽烛再次跪地:“主上,人、妖、神三族联手攻伐我族,我族战线节节败退,众将士只能退守天魔城。”
旋涡逐渐缩小,一个浑身上下笼罩着黑袍的颀长身影从旋涡中心慢慢走出来,宽大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半张嘴唇透着苍白的血色。
他缓缓走到幽烛面前,心念一动,一股轻柔的力量将幽烛托起。
“你知道这是哪么?”薄薄的嘴唇轻微翕动。
“回主上,这里是天武大陆最北端,也被世人称为‘天地的尽头’。”
虽然石室里仍然是一片死寂的黑暗,但是幽烛感受到,面前的黑袍人轻轻笑了一下。
“你还是叫我幽冥吧,整天主上主上的我头都大了。自从千年前登基后好像就再也没有人叫过这个名字了。”幽冥说着叹了口气,又道:
“连我自己都快忘了。”
言语中是说不清的落寞和复杂。
“这里除了是天地的尽头,还有另一个名字。我们叫他——魔墟。”
刚刚站起来的幽烛又要跪下,然而膝盖在半空中被一股无形的气旋拦截。
“主上,末将无无意冒犯圣地,还请主上降罪!”幽烛的神色认真又严肃。
“唉”一声幽幽的叹息传来,石室里的黑暗突然减退了不少,骤然亮起的光芒刺的幽烛眼睛有些疼。
幽冥伸出修长的双手,轻轻摘下兜帽,一张美艳白皙的仿佛女人的面孔出现在了幽烛眼前,就算两人已经相识千年,再次看到仍然忍不住心乱。
幽冥伸出手揉了揉太阳穴,显然因为幽烛的话而头疼不已:“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必有那么多的规矩。我是幽冥你是幽烛,仅此而已。”
幽冥拍了拍他的肩膀:“跟我来。”
二人在刚刚黑色旋涡的地方站定,幽冥运转魔元,漆黑的纹路从他白皙的脖颈向脸上蜿蜒,说不出的妖异美感。
原本消失的旋涡再度出现,同时出现的还有一把弯钩状的残刃。
幽冥从旋涡中心取出那柄弯刃,手指摩挲这上面斑驳又清晰的字——永劫,动作轻柔,像是抚摸情人的肩膀。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石室里一片死寂。
半晌,他看着幽烛张口道:“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用,毕竟后果你我都知道。还有这天魔城的禁制令牌以及魔主的半个虎符也一并给你吧。但是无论如何和我都希望你记住三个字。”
“活下去。”
言罢,幽冥在虚空中一抓,一个通体漆黑的令牌和半块闪烁着莹莹白光的虎符出现在了他手中。他冲着幽烛的戒指一点,另外半块虎符也出现在了半空中。
两块虎符在半空中相互吸引,最后合二为一。
“另外,如果可以的话,用秘法转移一部分族人吧,不看身份,只看天赋。”
幽冥负手而立,他的身影在虎符的白光照耀下像是年轻的神祗一般。
“那你呢?”幽烛将漂浮在空中的三样物品一一收入,疑惑地问道。
“我?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幽冥看向黑暗的前方,目光仿佛穿越了千万年的未来。
幽烛没吱声,石室里再度陷入了沉默。
“幽冥,你也一定,一定要活着回来。”
一字一句,与其说是叮嘱,不如说是祈祷。
“去吧。晚了可就延误战机了。”
幽烛神色复杂地盯着幽冥的身影,半晌才道:“属下领命。”
甬道封闭的很快,幽烛不得不加快脚步,直到冰川重新闭合,幽烛重重的跪在那扇已经关闭的大门前,痛哭流涕。
石室里再度笼罩起无边的黑暗,幽冥的眸光逐渐猩红:
“你终于来了,传承者。”
陆沉感觉幽冥的眼睛仿佛在盯着自己一样,他的后背汗津津地,此刻正冒着凉风。
紧接着,画面一转。
“冲啊!”幽烛回到天魔城,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神族和人族的驻军,嘶哑着嗓子冲着城内的魔族战士喊道。
“宁为战死鬼,不做亡国奴!”城内黑压压的魔族战士一同高呼,声音响彻云霄。
站在天魔城最上面的幽烛见状,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三军很快厮杀到了一起,玄衣的魔族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一般冲进了身穿白袍的神族队伍中,很快讲神族的队伍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一旁虎视眈眈的人族大军也不甘示弱,兵分两路,一路帮助神族围剿魔族军队,另一支则冲进天魔城与驻军厮杀起来。
魔族骁勇善战,神族功法玄奥,一时间战场陷入了胶着。
然而人族的突然杀入成了打破天平的石子,虽然体魄和功法上面都有所欠缺,但是人族千奇百怪的法宝和众多等级奇高的兵器仍然将战局彻底搅乱。
原本与神族打的有来有回的魔族大军彻底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战场瞬间成了一边倒的情况。
遍地的碎肉与断肢、被毁灭的兵器和战甲、重伤垂死的士兵传来的阵阵痛苦的呻吟。
不断有神光绽放在战火还未熄灭的地方,神光所到之处,地上只剩下茫茫焦土。
那些属于痛苦的呻吟和断肢统统被净化。
人族军队中,一个身穿僧袍的老佛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而后,一个硕大的、几乎填满整个天穹一般的金色掌印朝着天魔城轰去,里面无数没有灵力的老弱妇孺化作一片灰白的齑粉重归于天地。
一群道士见状,三五成群结成无数个法阵,如蝗虫过境一般入城扫荡。
每个人出来的时候都洋溢着喜悦的神采,贪婪之色溢于言表。
随后,无数人族神族强者一同涌入,此刻的他们纷纷褪去身上的光环和枷锁,肆无忌惮的释放着本心中的兽性。
城里此起彼伏的惨叫与哀嚎声传来。大股大股的鲜血顺着天魔城的土地流淌蜿蜒,最后汇入护城河。
整条河瞬间变得鲜红,宛若流淌着的本就是鲜血一般。
此刻,他们与强盗无异!
最后一个画面——
无数魔族的高层长老以及那些拥有特殊体质的魔族战士被关押在一个特制的牢房中。
他们身上捆着厚厚的枷锁,浑身上下所有关节全被捏成粉碎。
每个人的面前都有一个巨大的如同漏斗一样的东西。
肉身强盛的体质割肉放血。
灵气精纯的体质榨取精髓。
每当他们支持不住要昏死过去的时候,总有一批人给他们强行灌入灵丹为他们续命。
只为了能够榨取更多的鲜血与灵肉!
另外一个大殿上,数十万被俘获的魔族战士齐刷刷的被捆在一棵树上。
每个人的身上都插入十几根粗细不等的树枝,这些树枝仿佛有生命一般蠕动着,是不是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吞咽声。
每天都有战士极其痛苦的死去,而那些死去的战士,尸体被投入熔炉,变成一把把神兵利器的祭品和养料。
相比之下,他们才是魔!
陆沉强忍住反胃的冲动,目光颤抖着看向申屠绝。
“看到了?”申屠绝淡淡的说,仿佛早就知道这一切一般。
“看到了。”陆沉的声音嘶哑,喉咙里堵着巨大的恐惧。
“这是万年前的【神魔战场】,那些被屠戮殆尽的,便是现在世人口中丧尽天良、残暴嗜血的魔族。”
“这可是明明他们才是受尽苦难的种族啊。”陆沉不解,仍然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历史永远由胜利者书写,这个幻境是你召唤出来的。”申屠绝转头盯着陆沉,没有瞳孔的双眼此刻显得阴森诡异。
陆沉浑身的汗毛不由自主的乍起,一个可怕的想法在他脑中成型。
“你回去吧,等哪天你与世界为敌的时候,可以再回到这里。你的经脉已经完全打开,它会指引你寻找到答案的。”申屠绝此刻背着双手,如同洞察一切的天神一样。
“师父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陆沉终于问出一直想问的这句话。
“因为,在某些方面上来说,我同你是一种人。”一边说着,申屠绝一边伸出一只手,上面有一簇跳动着的黑色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