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念天地之悠悠
陨灾第五天，依旧没有救援人员到来。
废墟之中，一片狼藉，破碎的瓦砾、断裂的木板、扭曲的金属遍地都是。
腐烂的食物堆积如小山般，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腐臭味，让人不敢大口呼吸。
这里已成了蛇虫鼠蚁的天堂，鼠群在垃圾堆里穿梭，成群的苍蝇在腐败的食物上飞舞，嗡嗡的声音令人心烦意乱，它们在腐肉上产卵，蛆虫在阴暗的角落爬行。
为了防止蛇虫鼠蚁的侵扰，郑明夏带头将一捆捆艾草点燃，烟雾缓缓升腾，在周围形成了一道隐形的屏障。
艾草的烟雾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浓烈的草药气息逐渐驱散了废墟中令人窒息的腐臭味。
蚊蝇和蛇虫鼠蚁对艾草的气味极为敏感，纷纷四散逃离。灰色的烟雾在风中扭曲，围绕着学校形成了一圈圈保护带，给人们带来了一丝安全感。
“今天赶紧下葬了那些死者，至少今晚我们可以睡个安稳觉了。”郑明夏低着头，抬着尸体边走边说道。
齐小天点了点头，“是啊，希望明天不要这么臭了……”他双手抓住死者的双腿，慢慢向埋葬坑走去。
搬运尸体的工作一直持续到了晚上，才算大功告成。
村民们打算给自己死去的亲人们，举办一场简单的葬礼。
大公社的所有村民，全都围在墓地，学校里只剩下几个伤员躺在医疗室。
就在众人都参加葬礼的时候，一个黑影偷偷地在潜入仓库……
————
所有的村民围在墓地前，火把的光芒在黑夜中跳动，映照出他们悲伤的面庞。
尸体的臭味从坑底弥漫上来，腐败的气息让人作呕，但无人退却。
没有陪葬品，没有棺椁，尸体甚至一个摞着一个，成片堆在一起，仿佛一个巨大的万人坑。
众人排着队，接过铁锹，铲上一铲子土，抛到坑底的尸体上，然后再将铁锹传递给下一个人。
每个人每盖上一层土，都是在与亲人做最后的告别，悲伤的情绪在空气中流转，甚至掩盖了腐烂的臭味。
啜泣声和痛哭声此起彼伏，仿佛无尽的悲怆在黑暗中回荡。
所有人都铲完了一次土后，力夫们接过铁锹，开始了真正的掩埋。
他们动作麻利，像是冷酷的挖土机器，不顾周围人的痛哭，将土扬进深坑。
这是最后的道别时刻了，伤心的人们跪在坑边，无助的呐喊，痛苦的哭声仿佛要撕裂心肺。
郑念娇本就是个敏感爱哭的小姑娘，此时已经哭得头脑缺氧，几乎要栽倒在地。
此时的齐小天也是嚎啕大哭，不停地说：“外婆，我好想你！连你也不要我了……”
这些天来，他们一直强装坚强，忙于琐事，终于在这一刻直面亲人的逝去，脆弱的外壳瞬间土崩瓦解，伤心的情绪久久不能消散。
土完全覆盖了那些尸体，堆起了一个个坟包。
众人为这次陨石灾难中丧生的人们，立了一座共同的墓碑。
墓碑简陋寒酸，是用一个巨大的木板立在坟墓之前，上面刻满了无数罹难者的名字，字迹斑驳，是村民们一笔一划刻上去的，每一个名字都是他们深爱的亲人。
简陋的墓碑正中间，还刻上了“死生乃大，唯愿安息”八个大字。
村里懂点法事的人唱起了哀乐，颂起了超度的经文，表达对死者的哀悼。
郑明夏三人默默站在人群中，想念着自己逝去的家人，悲痛无以复加。
他们紧握着彼此的手，心中的伤痛与泪水在这一刻无言地流淌，融入了整个悲痛的夜晚。
————
晚上，郑明夏沉沉的睡去，他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他和妹妹在参加学校的运动会。
这次运动会，家长们被邀请到观众席上观看比赛。
比赛开始前，郑明夏焦急的寻找着父母，他逆着穿梭的人群，往前走。
周围的人从空白的面庞上逐渐长出来五官，没错就是长出来。
他逐渐看清了那些人的脸，有同学，有老师，有邻居，也有亲人，还有更多的是那些他并不认识的人。
在穿梭的人群中，他找到了爸爸妈妈。他们是年轻时候的模样，仿佛刚结婚那般的年纪，两人笑的很明媚。
他们手拿着相机和小喇叭，激动的问郑明夏，应该坐在哪里。郑明夏指了指座位的区域，又问了一句：“爷爷奶奶呢？”
爸爸回头看了一眼，指着空无一物的地方说：“不就在那里嘛！”
郑明夏呆住了，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为什么爸爸要说爷爷奶奶站在那里？
他什么都看不到。
忽然一声诡异的喇叭声响起，亦或是唢呐的声音。
周围的欢快的校园瞬间变成了破败的废墟，观众席变成了一片空荡荡的黑暗。
郑明夏被一团黑雾笼罩，令他感到不安和恐惧。
忽然，他看到了人群中的爷爷奶奶。
爷爷还是那个黑黑瘦瘦的样子，笑起来时，皱纹爬满了他的脸，但眼神明朗而深邃。
奶奶一头白发，如银丝般耀眼，胖胖的身材显得行动有点迟缓，但脸上却洋溢着慈祥的笑容。
他们两人像是这黑暗的环境中的一束光，温暖着郑明夏，让他不再感到害怕。
郑明夏想要向爷爷奶奶奔去，但他们离得太远了，无论他怎么跑都无法拉近彼此的距离。
黑暗中，他看到了爷爷缓缓地动了一下嘴唇。
他听的不是很真切，看着嘴型和细微的声音，似乎是“念天地之悠悠……”
后面爷爷又说了什么？
郑明夏越是想听清，却越是听不清，又焦急又懊恼！
忽然他猛的睁开双眼，大梦惊醒！
梦里的场景让他一时之间，无法回过神来，眼泪顺着眼眶不停的流，打湿了被褥。
爷爷说的好像就是“念天地之悠悠……”
可是他只听了这半句，就忽然醒来了，爷爷接下来想说什么！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爷爷，是在跟我们告别吗？是在为我们的前路担心吗？
郑明夏坐起了身，走到了操场中央的篝火处，空旷的操场上寂静无人，零星的火焰燃烧着木柴，发出噼啪的声音，他呆呆的望着黑压压的天空，思索着未来的路。
虽然他已经18岁了，可他也是第一次经历至亲的离世，也是第一次见证了这么多人的生离死别。
或许成长就是一次次离别，在一次次告别中，学会自己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