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别提了，这边来——这回是大规模r级警报，”王泽说，“对了，宣主任，你知道什么叫‘r级’是吧？”
“恭迎……”宣玑听出了熟悉的妖族通用语，“圣驾。”
十六到十八层就是能量监控中心。
王泽捏着鼻子往后一仰：“这什么呕吐物？”
肖征这才反应过来，冲旁边的外勤喊：“隔离舱，还有急救……”
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突然流过那珠子表面，盛灵渊反应极快，手心里的黑雾厚了三层，严丝合缝地裹住那疑似的妖丹，朝没人的地方甩了出去。
这里一面是办公区，一面是一个三层楼高的大屏幕，屏幕上的地图长得有点像卫星云图，此时，一圈一圈的红光从各处爆发，晃得人心惊胆战。
“知道是知道……”宣玑蹭了蹭鼻子，做贼似的看了盛灵渊一眼，“但你好像不是我以为的那个意思。”
混账。
然而话音没落，一个工作人员就急匆匆地跑来：“肖主任，地下十五层那个‘银翳’出事了！”
看门人忍不住好奇，推开窗户想看清楚，下一刻，他就着推窗户的动作僵在了原地，老花镜滑了下来，表情凝固在了那一瞬间，整个人从头顶开始裂，露出里头的血肉，一颗暗红色的珠子从他嘴里飞出来，被海棠吸了进去。
前台电话都接不过来，恨不能生出八个爪子，抽空回了他一句：“系统故障，正在排查检修……”
三千年前的清平司里只有几个坐班的小妖，虽然地处闹市，但院落清幽，很适合修炼。
正经的妖丹应该像珍珠一样，不管什么颜色，表面都有一层莹润的珠光，只有主人受伤或者修为受损的时候，光芒才会黯淡，更不会有怪味。
异控局最重要的职能之一，就是监测各种异常能量反应，监控点遍布全国，数据统一流回总部。
鲜嫩得像假的。
瞎子有妖族“峳峳”的血统，传说中妖兽峳峳就长着四角——紧接着，瞎子的颅骨也开始变形，脸部拉长，裸|露在外的脖子和手脚上冒出细毛，尾椎直接刺破了皮肉和裤子，伸长成了一条血淋淋的尾巴。
宣玑讶异地抬起头，依盛灵渊的性格，他就算是把手炸掉，也一定会把珠子上流过的文字看清楚，这次居然在预感到危险之后第一时间远离。
“先让他们想办法把警报器关了，大楼要炸了。”肖爹锃光瓦亮的头颅让乱闪的红灯映得像一轮夕阳，灿烂得难以直视，“这么大规模的异常能量反应，到现在都没排查出个原因，你们都干什么吃的！”
这些后勤，不学无术就算了，思想还这么龌龊！
盛灵渊挥袖一带，黑雾就把那东西卷了过来——只见那是一颗暗红色的珠子，味道很腥，上面隐约缠着黑色的纹路。
这神鸟后裔算是让人族养残了。
“像妖丹。”盛灵渊皱起眉，“但……”
“他说什么？”
碧泉山古墓位置偏僻，出土的东西除了石刻和一些破破烂烂的罐子之外，连块玉都没有，也没有什么能吸引群众参观的。学界一般认为，这里在混战时期可能出现过多民族聚居的现象。大概是一小撮文明已经断绝的先民留下的，只有未知文字曾经掀起过一阵热潮，但研究材料太有限，始终找不到其他的东西，出的成果也很少，渐渐也就少有人关注了。
四只奇怪的角从他额头上钻出来，顶破了头皮，尖上还沾着带血的毛发。
古墓被挖掘之后，实施了一定保护措施，建成了一个博物馆——然而一年到头也没几个人来参观，冷清清的，除了保洁，就只有个临近退休的看门人。
“不必，”盛灵渊摆摆手，“已经死了。”
盛灵渊罕见地犹豫了一下：“不是，是妖……是你们说的‘碧泉山文’，但内容我没看清。”
肖征他们赶到地下十五层，刚一出电梯，差点被腥臭气呛个跟头。
盛灵渊不用看也能猜出那货脸上的表情，一个眼风也没给他，转向肖征问：“你们现在发现的‘碧泉山文’有多少？都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盛灵渊发火了，脸色甩了一地, 宣玑心里反而踏实了, 脚前脚后地跟着，每次盛灵渊脚步一停, 他就假装没刹住车，借机凑过去挨挨蹭蹭, 再一脸“哎哟不是故意的”撤退，一眼一眼地暗中观察。
宣玑抓捕影人时用的技能太炫酷，王泽本来疑心他也是什么隐藏大佬，眼下又感觉这人设快立不住了。
这时，盛灵渊说：“那个瞎子还关在这吗？”
盛灵渊快步从人群中穿过去，只见那瞎子以一种五心向天的姿势坐在单间牢房的小床上，一动不动。
“对外只能这么说，”前台连忙把电话挂上，飞快地对宣玑小声说，“现在情况不明，我也在等领导通知。”
宣玑：“啊？”
他像是在返祖！
结石？
现在倒好，他们把办公地点搬到了山里，弄得神神秘秘的，里头却养了一窝没用的东西。
看门人是个老光棍，平时就住在管理室里，这天他不知梦见了什么，半夜惊醒找水喝，却发现屋外有奇怪的光。看门人连忙摸出老花镜戴上，摸到窗边，发现寒冬腊月天里，窗根下的一株海棠居然开花了。
电梯到了地上十六层，门朝两边打开。
盛灵渊这会正看什么都不顺眼，抬腿就走，冷着脸说：“人浮于事。”
异常能量不可能无端出现，肯定会爆发某种现象，但现在各监控点一片风平浪静，只有能量数值在“涨停板”，简直是干打雷不下雨，像大风暴前压抑的宁静。
“刚才是什么？我看见那珠子上滚了一行什么字，”王泽问，“又是阴沉祭吗？”
那股味比屠宰场还重，盛灵渊嗅觉敏感，抬手掩鼻，不知怎么，又想起那些火焰色的细线从他掌心穿过的情景，总觉得自己身上有鸟味。
但那身体基本还是人型，细瘦短小的双臂不足以当前肢使，瞎子在牢里踉踉跄跄地东突西撞，张嘴吐出了什么东西。
朱雀之灵, 麻雀做派。刚说完“你哪只眼看见我还是少儿”，就装可爱试图蒙混过关。
盛灵渊看他就来气，把他当空气，从从容容地绕了过去。
与此同时，他的嘴不停地动，喉咙里发出开水似的“咕噜”声，中间夹杂着奇怪的音节。
可惜这回宣玑犯的不是摔盘碎碗的小事，盛灵渊全盘计划被他一个山盟海誓打得稀烂, 正不知道下一步怎么走, 被他越蹭越烦，恨不能把这鸟浑身羽毛拔干净，做个掸子抽他一顿。
盛灵渊突然出手，黑雾刹那间弹出来，一面墙似的挡在众人面前，与此同时，那瞎子猛地睁开眼，他眼睛里浑浊的白翳散了，露出一双矩形的瞳孔，睁到了脑门上，表情极端惊恐，紧接着，整个人像颗被捏爆的番茄，炸得血水四溅，皮从头顶长角的地方开始裂，不合身的衣服似的剥落下来。
宣玑瞥见他的动作，连忙拉住他：“我去看看，你不舒服就别靠……”
瞎子仰头长啸，声音像狗，从床上蹿了起来，四肢着地。
宣玑连忙追过去，只见王泽就在不远处。
妖丹裂开，从里面跑出了一张似马还似人的鬼脸，在黑雾里来回撞，试图突围，牢房里的瞎子也浑身抽搐地挣扎不休，动作频率和黑雾里的鬼脸一模一样，好一会，瞎子筋疲力尽地倒在地上，断了气，而被黑雾困住的东西也悄无声息地化作了一团烟尘。
前台话音没落，就见一个检修设备的技术人员跑了过去，对同事嚷嚷：“不是报警系统故障，这回咱们可能是摊上大事了！我还没攒够船票呢！”
山盟海誓就是有用！
他可能是个“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贱骨头，盛灵渊态度好嘴甜的时候, 宣玑不是怀疑他不怀好意，就是担心他又隐瞒什么事。
“全国，”王泽咽了口唾沫，“各地——”
用“妖言”恭迎的“圣驾”，应该不会是人皇，那还有谁？
高山王墓事件里抓来的瞎子，被捕之后整天都神神叨叨的，每天定时定点面壁“念经”，一念好几个小时，还崇拜一只大脑袋小身子、四不像的“手把件”。
电脑坏了这么兴师动众干什么？还让不让人有夜生活了？
王泽：“……”
他俩之间是“此时的夜静悄悄”，总局却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各部门负责人全被喊回来加班, 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报警器出了问题，“哔哔”地响个不停，震得人要神经衰弱。
“有记录可循的，就只有上个世纪末在碧泉山出土的古墓，”肖征想了想，“不然也不会用碧泉山命名。”
王泽说到这，看了盛灵渊一眼：“上回赤渊变异树暴动事件，本来是a级，没想到后来引出了阴沉祭，最后又往上提了一格，被划入了r级。”
而且只有纯血、修炼好多年的大妖才有成型的妖丹，一个区区几十岁的混血吐出来的是什么玩意？
盛灵渊：“都有什么，全部拿来我看。”
“咱局用的异常能量测评标尺是‘sra’标，”王泽一边带他们上电梯，一边说，“异常能量一般是从一级到五级，从低到高，五级以上就是‘a级’，a级事件就得要总部协调处理了——比如……”
可是这“枯木逢春”的场景却让人毛骨悚然，因为开的不是正经花——那些海棠花瓣血似的，发着幽幽的红光，红得发黑，本来无香的花散发出浓浓的甜腻气息，从窗户缝里透进来。
宣玑一直觉得盛灵渊的长袖善舞是环境所迫, 一言不发才是性格底色。
宣玑拉住前台的工作人员问：“什么情况？”
“银翳？”肖征一愣，“你怀疑能量暴动是人为的？”
“阴沉祭那个级别的异常能量反应？”宣玑一皱眉，“在哪？”
“老肖，这边，”宣玑在他身后打了个指响，“稍安勿躁，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半夜, 盛灵渊和宣玑赶到了异控局总部, 一路无话——陛下不搭理人了。
“怎么才来？”肖征嘀咕了一声，又说，“刚才……大概十一点左右，‘异控网’上所有能量数值突然蹿了一个数量级——你知道，咱们总部的数据都是各地汇总的，以前就算出事，也只是一两处数值波动，从来没有所有数一起上蹿的情况，就跟换了个单位似的——技术人员第一反应是程序错误，上报检修。没想到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数据一路涨，一直漫过了警戒线。现在黄局正在向上级做简报，我们还在排查能量波动原因。”
看门人眨眼间变成了一团变质的烂肉，萎顿在地，院里的草木却集体欣欣而起，从皲裂的冻土上长出枝芽——
此时，牢房外面围了一圈严阵以待的外勤，一时没人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