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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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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头发洗一次不得俩小时?”宣玑不着边际地走了个神。

    你这一生,身陷重围时,有人能让你交付后背吗?

    这可真是缺了大德了——石台上全是盛灵渊的血,让水一冲,把他俩劈头盖脸地浇了个痛快。

    宣玑一把拉开盛灵渊,昏昏沉沉的盛灵渊差点被他一爪子挠精神了——这缺德玩意拽的是他头发!

    除了满墙风灯与寒鸦,有人能同你分一壶残酒吗?

    可能是被赤渊火毁过, 后来又不知道被谁捡走, 颠沛了几千年, 破烂了……也可能生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师父吩咐了,让我妥善处理,”老头沉声说,“灭口,然后烧山,要确保人证物证都不在,听懂了吗?”

    棺椁上阴凉潮湿的气息透过生死花藤编织的破袍子,让他生出隐约的向往。

    假如不是喝了对方一口血,共享了盛灵渊此时的感觉,宣玑几乎会觉得这人没有痛觉。

    王队:“……”

    他俩不知被水冲到了哪里,随万千白骨一起,无数镜花水月蝶在水中挣扎着,发出细小的荧光,又缓缓熄灭。

    “王队,这地方不对劲。”风神一的一个女队员上前,她眼睛很大,眼珠在黑暗里闪着猫一样的荧光。

    “您没事咒他干什么!”平倩如连忙跑过去,不料就在这时,她打给宣玑的电话突然接通了,平倩如一边往井里看,一边对宣玑说,“宣主任,我们和‘风神一’的同事在一起,应该在您附近了,就是现在出了点意外——小杨!”

    歌声循环往复,摇曳不去,随着潭水中巨大的漩涡流转。

    “我肯定是个冤大头。”宣玑从怀里摸出他的手机,举起来打开前置摄像头,把自己和武帝陛下一起拍了进去,“这有个不明原因吐血的人,自己吐的,看,我离他还有这么远,这里头没我什么事,拍个视频证明我是单纯助人为乐的……唉,这年头,好人难做,都怕碰瓷……哎,又有信号了?”

    “不知道,突然就这样了,”罗翠翠忧虑地说,“可能考研压力太大吧。”

    “王队,这有一条人工痕迹很重的石头路。”

    “听不清,先别说了,我在地下,信号不行。”宣玑把手缩回破破烂烂的袖子里,隔着衣服扶起盛灵渊,免得碰到他的血——避免再发生强行连上“蓝牙”的事故,“我马上找路出……”

    两步挪出去,他回过味来, 心里狠狠地唾弃自己:我又干嘛?我准备改姓东郭吗?

    谷月汐:“……想看的时候才能看见,不是ct机,也不是女流氓,谢谢。”

    然后“哗啦”一声,宣玑的后背撞上了山岩,他一手扣住凸起的石头,挣出水面。

    罗翠翠发的定位是个很偏僻的地方,王队长得像个靠谱人,谁也不知道他私下里找不着北,整个地球对他来说都是迷宫。

    那山上太干净了,没有雾。

    接着,他又听见了遥远而模糊的歌声。

    院里有一口井,抽抽搭搭的杨潮可能是走不动了,顺势坐在了井边上。听见王队的叮嘱,他丧丧地抬起头,一脸如丧考妣的模样,擤了一把鼻涕,正要从兜里摸出纸巾擦时,一不小心带出了什么东西,正是宣玑那根电子烟。

    紧接着,整座山都震动起来,山上所有纸糊的草木簌簌作响,大地深处传来一声长叹——

    一行人来到那没有雾的山脚下,罗翠翠突然一惊一乍地“啊”了一声:“这些树是假的!”

    杨潮连忙伸手去捞,不料一路哭上山来,人太虚了,他一时失去平衡,大头朝下就栽了下去。

    他终于叹了口气——没办法,当代文明德育工作太到位,哪怕大魔头刚才差点把他跟诈尸的那位一起装订成册,把一个大活人扔坟里,宣玑干不出来。

    看来没找错地方,王队一边吩咐平倩如随时注意联系宣玑,一边一马当先地沿着石头码的小径走了上去。

    像黎明时渐次沉默的星辰。

    王队差点没站稳:“警犬同志,你碰到什么东西了?!”

    行至末路时,有人能让你托妻托孤吗?

    万念俱灰时,有人能给你热一尊暖炉吗?

    “别走了队长!高速出口又开过了!”

    这俩阴沉祭召唤出来的远古霸王龙, 要是能一口棺材埋了,不正好天下太平吗?

    在高速公路和盘山路间来回转了八圈,太阳都下山了,他才冲破“艰难险阻”,跟善后科聚齐。

    “确实……不对劲。”王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眯眼望过去,好一会,吐出一口烟圈。

    王队闻声,掰开一片树叶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呸”一声吐在地上:“幻术,山上的树是纸糊的,听说月德那老兔子家祖上是帮人出殡的,会好多这种没用的幻术。”

    那文案上写着:

    潭水在把他们往一个方向冲,宣玑呲牙咧嘴地保持着平衡,一把抓住要随着棺材沉下去的盛灵渊,心说:“这老鬼是秤砣吗,怎么还往下沉?”

    杨潮四仰八叉地瘫在地上,脸上还有泪痕,仍在那奄奄一息地抽噎着——自从到了这一片山区,他就跟被鬼上身了一样,莫名其妙地哭,眼泪流得根本停不下来,这会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三位下了飞机以后,就直奔罗翠翠发的定位去了。路上肖征已经打电话说明了情况:当地民间特能组织——以月德公为首的一帮人,为了谋取利益,丧心病狂地自己下咒自己破,闹不好还跟阴沉祭有关。

    话音没落,平倩如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宣……呲啦……我们和……‘风神一’的……呲啦……”

    而善后科负责人正跟一个嫌疑人在一起,地点应该就是月德公们取得咒文的古墓。

    那好像是他从阿洛津和盛灵渊的记忆里听过的……巫人族的童谣。

    唐装老头一挥手,手下们抬着武器往密林里鱼贯而入。

    对了,这是个有呼吸、有体温的……就姑且算是人吧。

    就在他们几个人消失在树林中之后,几辆黑色的车停在了山脚下,一群人悄无声息地从车上下来,领头的是个老头,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唐装,一举手一投足,完全像照着月德公长的

    尘封了数千年的巫人族祭坛,被不知道运气格外好还是格外差的杨潮一肘子撞开了机关,缓缓上浮到了人间。

    而盛灵渊胸口和太阳穴的剧痛也同一时间传到了宣玑身上。

    “来晚了!不好意思,太不好找了。这种神神叨叨的古墓周围一般都有不明磁场,干扰导航。”王队臭不要脸地给自己找理由,“哟……这怎么回事,怎么还有一位伤员?”

    逢年过节、宫宴散尽时……

    盛灵渊想:一定是这具身体的原因。

    夜色凉了下来,植物呼出的水汽遇冷,就绕着山浮起了白练似的薄雾,缓缓地流动。

    “怎么?”

    “喂, 你……”宣玑一惊,先是下意识地朝他走过去。

    盛灵渊耳畔“嗡嗡”作响,有那么片刻的光景,他恍惚得像是完全失去了意识,目光难以聚焦,散乱在虚空中。从宣玑的角度,只能看见他被血糊得打绺的长发,无从揣测这皮囊下有心肝几钱。

    宣玑一顿。

    “你们现在在别人地盘上,小心点。”

    “你看那座山。”女队员指向不远处。

    他看见了月光。

    盛灵渊被自己的血呛得咳了起来,他连咳嗽声都压抑,屏着呼吸,怕惊动什么似的。

    王队:“……”

    纸糊的树丛深处有几间小屋。

    “神交已久,”王队叼住烟,从鲨鱼似的大白牙缝里崩出一句话,“早听说这小子缺德带冒烟,我想跟他切磋很久了。”

    “不是荒废的,”王队在桌上抹了一把,“刚落上薄薄一层灰,前不久应该还有人在这住过,清空了,老东西挺狡猾……那孩子,你别坐井边上,一会再掉下去。”

    这身人皮披在身上,不自在得很。胸口像是哪儿漏了,血往外涌, 带走了稀有的体温,一碰到他的手心,又立刻变得冰冷起来。他觉得心与肺都是空荡荡、轻飘飘的, 而四肢百骸在往下沉。

    忽然,宣玑想起自己看过的那本关于武帝的野史,那书的封面设计乏善可陈,没什么吸引人的,他记得自己当时停下来翻开它,是因为书封的文案。

    早听说善后科儿女多奇志,果然名不虚传。

    电话断线了。

    “风神一”本来是异控局头号外勤精英,这回来了仨人,队长亲自带的队。

    一时间,杂乱无章的心绪在彼此耳边炸开。

    祭坛里,水潭中间的石台毫无征兆地朝一边倾倒下去,紧接着,祭坛顶上的巨石滚落,直接朝棺材旁边的两人砸了下来。

    宣玑猝不及防,牙关一下没咬住,差点呛死在水里。

    话还没说完,突然,电话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山下埋着有东西,但我感觉不出是什么,”女队员说,见罗翠翠好奇地看她,她就很礼貌地自我介绍了一句,“哦,我叫谷月汐,特能是感官,能透视——”

    平倩如:“快躲开!”

    平倩如“嗷”一嗓子:“快……哔——”

    “咱怕过谁?山在,老子在,老兔子还敢把我们一炮炸上天怎么的?”王队一脚把油门踩到底,“走着瞧吧……”

    平倩如举着电话,整个人僵在了那。

    周遭像与他隔着一层什么, 生前熟悉的头痛卷土重来,又开始与他没完没了地纠缠。

    陛下还没来得及吭声,整个祭坛就开始坍塌,巨石接二连三地砸下来,一下撞飞了阿洛津合上一半的青铜棺盖。

    在王队疑惑的目光下,她缓缓地把手机放下来,按了免提——电话里没听见宣玑的声音,只有杂音,仔细听,那是哭声,幽幽的,不止一个人……

    盛灵渊迷迷糊糊地听见宣玑心里冒出一串狂飙的脏话,好在用词都比较新潮,在古人听来,相当于自动打了马赛克。

    怪不得没有雾,纸扎的树不会呼吸!

    这里曾是武帝魂牵梦萦的桃花源东川,后来,虽然经历了无数次战火洗礼、几千年地质变迁,气候已经大不相同,但自然环境依然十分优越。此时虽然已经是秋末冬初,但温度仍然十分舒适,远近群山郁郁葱葱。

    几个徒弟从车的后备箱里扛出了几口箱子,里面装的东西像大一号的重机枪,但仔细看又不是,那东西“枪口”有碗那么大,刻着复杂的咒文,在月光下闪过冷冷的流光。

    老罗听了,顿时花容失色,慌忙一夹腿,捂住了自己重点部位。

    “他们那里有个大学毕业的‘警犬’。”肖征在电话里说,随后又说,“善后科的宣玑你以前认识吧,他电话时通时不通,到了试着跟他联系。”

    队长姓王,猿背、宽肩、光头。让人一见,心里立刻能浮现出“老爷们儿”这个词来,整个人弥漫着一股越野气质:“月德公一共四个徒弟,现在都不怎么露面了,活跃的都是徒孙一辈,我们取得了其中几个重要人物及其家属名下的机动车,调阅行车记录,交叉对比,大致圈定了古墓的位置——应该就在‘东碧泉’山区里,正好跟善后科发来的定位重合……奇怪了,他们怎么知道的?”

    井里居然还有水,杨潮在里面剧烈地挣扎着,王队走过来:“没事,放心,我是特能是水系的,让一让……你怎么了?”

    盛灵渊膝盖一软, 跪在青铜棺旁,他的视线模糊了, 阿洛津的面孔也模糊了。

    水潭中激起巨大的水花,紧接着,潭水倏地冲上来,连人再棺材一起冲了下去。

    他的良心和“算盘”龙争虎斗,内心戏一波三折,两条腿却好像一对急性子,等不及“上级领导”做出明确指示, 就自作主张地挪到了盛灵渊身边。

    然而随后,他看见了盛灵渊那张无动于衷的脸。

    就在这时,在井下拼命扑腾的杨潮不知碰到了什么,以井口中轴为线,地面突然往两边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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