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他准备离开时，突然踩到一支油性笔，于是他起了坏心，在她的右边脸颊，写下一个大大的“丑”字。
“是。”
钟定微哼，话语说得敷衍，“小茶花，祝你好运。”
没有烧。
消磨了半根烟的时间后，钟定才转过头来，淡淡问道，“你们这是集体租的？”
她临睡前，还想唤一声钟定，可是出声的音量已经细不可闻。
她昨晚睡得很好，可是现在又累了。这种累是前所未有的疲乏。似乎是撑了几年的身体，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
她不回应，扶了扶框镜，继续手里的动作。
这天，钟定侧身躺在床上，闲闲地浏览着旁边摊开的杂志，吩咐道，“田医生，右边一点。”
所以，他是真的要放她走了吧。
他外表光鲜不凡，内心早已千疮百孔。而她，则恰恰相反。
他有天的早晨是在这房里醒来的。当时只有他一个人。他抬头望了二楼，那里的窗帘掩得很密实。他从身体的反应知道自己没有做，所以也没有兴趣去了解上面的女人是谁，起床后就直接走了。
钟定正好见到杂志上的“生日”两字，懒洋洋地问，“田医生，你快过生日了吧？”
缆车上救她，真是个莫名的开始。他也没有料到，自己会走上这样一条向善的路。意外之后和她相处的时间，其实说不上多长。但是，他看到了一只伤痕满满的小兔子。
“往左。”
钟定笑意满满，特别提醒道，“要大瓶装。”
她这几年，也就乔延和钟定对她好过。
他的家族，都是利益为先。钟父和钟母就是商场联姻，婚后的生活，也和企业盈亏息息相关。钟定在耳濡目染之下，早早就懂得，他只是家族的一颗棋子，而且没有独一性。如果他失踪个几年，钟家会另外培养继承者。
田秀芸一直板着脸，神色未变。
“又一岁了。”他啧啧出声，“真可惜，老处女。”
田秀芸感觉钟定的心情挺愉悦，他漫不经心地翻着杂志，眼眸弯起了一轮新月。敷药过程中，他也是这样的状态。
钟定回到d市后，感觉日子又无聊了。
“我先去g市待着，再慢慢找。”许惠橙如实道，“登报纸啊，上电视啊，应该可以找到的。”
只是，她联系不到他。他没有留下电话号码。
她愣了愣，继续说，“床是我自己买的。”而她准备把它扔掉。矮床记录了她这几年所受的苦，她不想再去回忆。
“嗯。”他先前就听过她的这个答案，也不意外。“早点回家。”
钟定大概猜到那张矮床是用来干什么的，他不乐意坐上去，便在窗边站着望向下面的车水马龙。然后他掏出烟盒，晃出一根烟。
田秀芸的视线转了下，清晰见到屏幕上的三个字。
陈舒芹。
“谢谢你，钟先生。”许惠橙真诚笑了笑。
她想尽快离开这个城市，便上网订了三天后飞往c市的机票。
“这栋楼只有你放这种床？”
他以前觉得这朵茶花儿好玩得很，任由搓扁捏圆，她都能隐忍。可要是真急了，她就会跳起来反咬对方一口。一旦咬完了，又畏畏缩缩地回归到原来的状态。
“再右边一点。”
钟定没有特别提醒让她还钱的事，但是她心里记挂的是借款，所以怎么也得还。
许惠橙以前储备的药膏还有剩,当她找出来后，钟定见瓶身上面什么说明都没有,怀疑道,“你这玩意儿三无产品？”
田秀芸依言行事。
“往右。”
他不作声，她也沉默。
他右肩上的伤渐渐恢复，但依然不怀好意地让田秀芸过来帮他换药，接着再有意无意调戏她几句。
钟定看着那张床。
“还真费劲。”他撇下唇角，“你妈不是不要你了么？”
她喃喃解释着，“武哥让医生配的。”她受伤后都是涂抹这个药,倒是真的没有留下疤痕。
她下去公寓楼时，还是会谨慎地东张西望，生怕朱吉武突然窜出来。偶尔在路上看到他的车型，她都禁不住辨认一下车牌号。
顿时，他的表情淡了。拿起手机后，他没有急着接听，而是任由它响着。
许惠橙接过后默默坐上矮床，沾上药膏去抹伤处。才刚碰到伤口，她就抖了下。
钟定重新叼上烟，继续望窗外。
她帮他缠上纱布后，他那部白色的手机铃声响起。
真要算账么，把柄多的是。
他偶尔觉得她的眼神很熟悉，但是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田秀芸瞥过他的半背。隐隐有些印痕，但不贴近去看，根本不会发现。“如果钟先生想要彻底美白|嫩肤，我可以送药过来。”
“别的房间家具也是一样的？”
钟定很满意自己的字迹，扔了笔转身出去。
“那你回去做什么。”钟定这时突然想起她醉酒的那天晚上，在门外呜呜地哭着叫“妈妈”，那声音很委屈。
钟定深深望进许惠橙的眼中，那里清澈映着他的身影。
“往左。”
钟定轻笑一声，掀过杂志的页面。老实说，田秀芸的手法没有那朵小花儿厉害。思及此，他联想到了什么，“田医生，你有没有去疤的药？”
“不是。”她变得有些激动，反驳着，“他们肯定还在等我。”虽然她失踪了这么多年，可是她相信自己的亲人们没有放弃她。
像会所那类的地方，经营的话，肯定有些背后的支持。朱吉武那家店，在钟定眼里，不算是高级的场所。甚至，进去消费的，普通人群占了大部分。
钟定扬起嘲弄的笑。他不懂她那样对亲情的坚信，也无法和她产生共鸣。
她虽然知道钟家的企业在哪儿，可她不认为去到那里就能找得到钟定。因为钟定给她的感觉，就是无所事事的状态。爱玩就玩，想睡就睡。
许惠橙回想起初初和钟定相识的场景，微微笑了下。她以前怎么也料不到，一个劣迹斑斑的公子哥会在那样的困境中对她不离不弃。
“没有。”她指了指沙发和餐桌。“就这些是会所购置的家具。”
不过，玩耗子，就得捉捉放放才过瘾。
钟定拧了烟后，回头见她闭着眼，便移步过去，手背贴了下她的额头。
好运不好运还不知道，她心中疑虑着朱吉武那边。不过，她又想到，朱吉武既然当着钟定的面开口，那应该可信的。他有了这么大笔钱，又何必再贪她赚的散数呢。而且，会所里之前有些姐妹不干了，朱吉武都没有过多为难。
于是她在苦恼着怎么去找他。说实话，她之前去过他的别墅和住宅。但是她只记得楼盘位置，却完全忘了他的楼栋房号。
许惠橙肩上的痛在药粉的作用下慢慢减轻，她在方才安和的气氛中，几乎要闭目睡过去了。突然被他的话惊醒后，她点了点头。“是的。”
许惠橙休息到第二天，就开始一点一点收拾房间，重新扫出一条穿行客厅厨房的路。至于那些家具，她没有再去搬移。
她抿紧唇。“无可奉告。”
前几年四川地震，她的老家是灾区，她那时候出不去，只好托着朱吉武帮忙打听消息。在她再三跪求之下，他才答应。最后他带来的讯息是，她的家人在地震前就迁去了g市。那个地方因为离震中很远，所以影响不大。她不知道家人到底搬去了哪里，朱吉武不肯透露详细的地址，只说是g市。
田秀芸的手在他背上来来回回，一点一点帮他擦药。
钟定拧开盖闻了闻,味道还挺香。里面已经被掘了一个坑，可想而知,她过去的确经常挨打。他扣上盖，重新将药膏抛给她，“自己去擦。”
“有也无所谓，留个英雄勋章。”纪念他千年一遇的善举。
她低着头,停了动作，视线盯着手中的药膏瓶，“我……想回四川……”
他回忆了下那天晚上的事，完全没有印象。大约那会儿又是喝醉了，所以才找了个这么劣等的女人来陪夜。
“钟先生放心，你的伤不会有疤痕。”
许惠橙疑惑着看他，不明白他为何提起这话题。她不确定道，“也许吧……”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里住的是她。
许惠橙在床上倚着靠着，慢慢滑了下去。她感觉到一阵疲困，全身放松了下来。
许惠橙抹了药后，看着杂乱的房间，感觉很乏力。她倚着床沿，将外套的拉链拉上来，当衣领碰到伤口时，她缩了缩，又敞开衣服。她想回去二楼的房间休息，但是钟定暂时没有要走的意图，她不好撇下他。
“这张床呢？”
许惠橙听了这话，抬起头，“我……不知道家人现在住哪儿。”
钟定打量着她的这个跃层租处。地上乱糟糟的,除了那张矮床,别的东西都被翻动过。他抬眼望了望二楼的房间。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里面的摆设依然整齐有序。他扭头看她涂抹的动作,“你有什么打算？”
许惠橙那会儿在车上，想起要接名片时，他已经丢回了储物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