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周红红不理背后的程意是什么表情，走出房子后，关上防盗门，迅速地反锁。
程意立刻意识到不对劲，大步地向门口走来，神色阴霾。
车里的空气非常沉闷、闭窒。
周红红懊恼自己的失言，轻轻说声抱歉。
她赶紧把手里的二百五十元从门的缝隙中塞了进去，保持镇定说了一句，“谁嫖谁还不知道呢。这是我打赏你的，你技术还算可以。”
此行唯一的收获，就是时婕艺的事。虽然有些意外，但也更让周红红明白了自己妄图侵占程意的心是多么的愚蠢。
“反正放店里了。”他事不关已般，“我今天不过去那边，你要不自己去找？”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这是一张电子生日贺卡。
永吉镇的英语老师本来就有乡音，周红红也没有什么环境的熏陶，所以说着一口的土英语。
进了社团后，因为同班同学的关系，又在同一个社团，她和张乐铭渐渐熟悉。
“我那招工完全不看毕业证。”
见他已经抓过钥匙，她马上跑向电梯厅。
他止住动作，冷然道：“你要不想下车，我们就来办事。”
挂了电话，周红红瞎想了一堆，不知道时婕艺那病现在怎样了。也许一直好不了，于是程意永远离不开时婕艺。
她进去就死按关门键。从缓缓关上的电梯门空隙中看到程意那铁青的脸色，她终于有了些许快意。
虽然在大学时候，黄颖就暗示过，张乐铭对周红红有想法，可是周红红没有太大的感觉。
他在这天会格外的好脾气。
后来没在那社团了，她和张乐铭的来往就少了。
程意把烟叼在嘴上点燃，在她对面的沙发坐下，“证件不在这。”
“因为出国异地，就散了。”他说完一饮而尽。
她转了转念头，正色道：“程意，我最后相信你一次。你一定要把证件还给我。”
这些天她的睡眠质量较先前要好，而且也早睡，等到了生理钟的时刻，困意就来了。
最近频繁的冷空气影响，在澄河上站一会儿就直打颤了。河岸边越发冷清。
他很配合。“在店里，我找到了再给你。”
程意那头开始时还是个闲谈的口气，后来也阴风阵阵的。
也算悬崖勒马吧。现在想想，她没有和他领证真是个好事，不然她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夜不归宿的去体贴他的初恋情人。
十八岁生日那天，她屈从了程意的求欢。后来她的生日，都是他陪她度过的。
周红红开始很自卑，不怎么敢开口。他从不取笑她，都是很善意的指正。
程意瞥她一眼，然后视线回到前方，绷紧的情绪压抑得可怕。
他闷不吭声，呼出一串的烟圈。
凌晨十二点，电话准时来了。
她怔忡，脑海中闪过上次撞见他与酒吧女的亲昵场景。
而且，她以为所谓的电子贺卡，就是在网站的模板上添加几句祝福语。可是这张却是独一无二的，贺卡上有她的照片，有张乐铭手写的祝福语。
“那是当然。”他弯起嘴角笑，黑眸却是阴鸷的冷。
她别过头，忽然在皮包里数了数钱，抽出几张攥在手里。“我准备走了，记得把证件还给我。”然后她背起电脑包，拎着行李袋，往大门走去。
他静默了半响，低声道：“好。”
他出国前，宴请几个同学吃饭。
臭流氓，再见。
她想起他曾经的话，提醒道，“你不是说，车震挡运势……”
周红红差点要训他，大病初愈抽什么烟，可是话到了喉咙处却又咽了下去。
“你不要又反悔，你答应过的。”
周红红初初还忍着寒风，在台阶上坐。后来有天吹着吹着，鼻涕就出来了。她怕自己又大病一场，于是不去那边了，就在大舅的店待着。
证件还是没有拿到。早知如此，当时就应该让程意寄回来。
到了住宅楼的门前，程意停了车，正要去按周红红安全带的扣。
周红红生日前一天的晚上，大舅和舅妈忙着张罗好菜。他俩那一辈人没有吃蛋糕的说法，就是大鱼大肉上桌。
周红红一个人躺在床上，迎接自己二十五岁的到来。
当年周红红就是和张乐铭一起进的社团，她进去其实是想提高自己的英语。她的专业是管理科学，她不知道以后找工作难易度如何，只是想着学好英语的话，也算多一条出路。
她是很感激张乐铭的。
怕他又出尔反尔，于是她尽量让自己平和些，“我今晚去酒店住，现在回去拿行李。”
程意眼里的亮光骤灭，放开对她的钳制，出口的话恶毒异常。“放心，想被我上的女人多的是，我还用嫖你？”
只是程意暴躁得厉害，按他的说法是，她不安分，出墙勾男人。
他曾经说过，她以后的生日他都会陪着。她要在这天画上完美的句号。
零时，零分，零秒。来自张乐铭。
她知道是谁的。这个新手机号根本没多少人知道，她肯定是他。
她和他解释，他也不听，只是一个劲往她体内撞，咬着她的耳垂道：“媳妇儿，你是我一个人的。”
程意那边似乎是有些浑沌，咬字都不清。“你想要什么礼物？”
最终，不欢而散。
周红红有些心神不宁的，心里有一簇小火苗在微微跳着，可是她都不知道自己能期待什么。
只那么一句话，周红红笑着哭了。“程意，谢谢你。”
周红红心里叹了声，温和地说：“我走了后，请个钟点工，把房子收拾收拾。还有，不要总是抽烟喝酒的。你都老大不小的了，要学会照顾自己。”
“那是因为你自己就没有。”没文化的流氓才可怕，因为他仗着没读过书，根本不讲道理。
她瞪他，“你放哪儿去了？”
那是大一新生军训后的照片，她晒得跟黑炭似的。但仔细想想，这似乎是她和张乐铭唯一的的合照。
程意还真是深悉如何往她心上捅刀子，而且总是一击直中。
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嚷嚷着：“你怎么没个信用的。”
在这宁静的夜，她透过话筒聆听他那压抑的呼吸声，心中疼痛慢慢浮现，只是她坚持着。“我的证件。”
“我说了你就信？”他笑的弧度更大，“我当初还被逼着发誓，不和你扯证断子绝孙呢，你信过么？”
这情景他是越看越碍眼，她却还嫌不够似的，见到他劈头就问：“我的证件呢？”
“对，我学历没你高，可我挣的比你多。”他讽刺一笑，加重了语气，“多得多。”
可是，她的英语口语很差。
也是幸运，电梯一下就停在了周红红的面前。
周红红某次谈起自己的口语乡村化，却不料，他听了后，有时简单的交流就直接用英语了。
她呼的坐起来。
他过了一个小时才回电话，说春节回永吉镇当面给她。
周红红被他的烟味呛了一下，唯恐他又强来，惊惶失措。“你别碰我。”
他食指勾住钥匙圈上的十字绣，慢慢过去茶几旁边，扔了钥匙，抛起上面的烟盒摇出一根来，然后又四处寻着打火机。
她半闭眼强撑着。心里想，就等到十二点半，十二点半就好。
他的声音透出丝丝的凉意，“怕我搞你？我还非得回去才能玩么。在这车上不是一样能搞。”
他笑得温和，“没事，学业为重。”
猛然惊醒后，她看了看时钟，十一点五十三分。
那是周红红最后一次见他。
她有气，却不想和他吵，干脆扭头望向窗外，不理会他。
闻言，她急忙解开安全带，跳下了车。
“那也要看是什么车。”他非常奚落，“这车五行挺旺我，搞搞无妨。”
“你把我的东西放店里做什么。”她怀疑他是在故意耍她，“我重新找工作，那些都要出示的。”
再等等就好了。
她把简历弄好，上招聘网站看了看。年底招聘信息不多，她也是大海捞针，碰碰运气。
大舅和舅妈都早睡，也不懂倒计时等待凌晨的环节，把店收拾完，他俩就回房休息了。
恭喜。祝他们白头到老！
周红红被噎住了，她想起了自己当初的学费。她有种心虚，在金钱方面，她欠了他。
他的英语发音很美式。
周红红根本没有去酒店住，她怕程意追杀过来。看看时间，火车已经赶不上了，她索性打车到汽车站，买长途票回了大舅家。
程意寒着脸，独自开车进了地下车库。他到家时，周红红已经把自己的行李拎了出来，端坐在客厅。
自己真是瞎了眼才爱上他。
她惊讶于他竟然记得她的生日。
谁知，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周红红接电话的态度很淡漠，憋着嗓子说话。
手机修好后，她在某天给程意发了一条短信，催他要自己的证件。
这一晚，周红红睡得格外舒服。第二天起床后，神清气爽。
“生日快乐，周红红。”程意这声宛若情人间的耳语，轻得有些不真切。
她是无法忘记程意的。
周红红在这个城市，唯一的落脚点是那个家。车的方向也是往那边的。但是她觉得依程意那诡异的性情，实在不能保证晚上能安然度过。
她和他碰杯的瞬间，有三两个男同学起哄，她有意避嫌，问了句：“你的小师妹呢？”
张乐铭曾经说过，他心仪系里的某个小师妹。周红红也亲眼见过那个小师妹。
因为行李的缘故，她有些狼狈，但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她一边看着电梯的楼层数，一边提防程意的出现。
周红红下午空闲时，上自己的邮箱去看。收到新邮件提示时，她还猜测是不是有公司回应她的简历了。
那句话以后，程意戾气更显深重。
周红红和程意的这几年，不见得就没有快乐过，只是她觉得那都蒙着一层不确定的雾，不知什么时候，雾就会散去，他还是那个贱得不行的痞流氓。
烟雾缭绕中，他的面容有些模糊，可是眼睛的光却是清亮清亮的。他走过去把她捞起，低下头去蹭她的鼻尖。“周红红。”
他是她心头的一根刺。可是她觉得，在时间的作用下，这刺会慢慢软化。
头也不回的决然。
周红红看着那张照片哑然失笑。
“……你别再揪这些，都没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