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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小绍兴”雪里送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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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维维守在火炉边上,想着自己今后人生如何行进。前些日子光顾着与施长海们周旋解决眼下的问题,根本无暇考虑将来的事。这会儿一人独处,许许多多的事儿忽忽悠悠都浮上了心头,这愁怨也挂上了眉头。她失声痛哭起来,凄凄艾艾的哭声穿过架起烟囱的破窗传得很远很远。

    天暗了下来,金维维下意识地向炉里添加煤块,炉里的火焰翻腾着,火舌狠狠地舔在炉壁上,半截烟囱也烧的通红,将她身形投影到对面的墙壁上。她从炉边立起,活动一下有些发木的腿脚,突然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又一次涌了上来,她猛然回头,窗口露出一双仇恨的眼睛,阴森森的盯着她。那双眼睛嵌在棉军帽中,四周裹得严严实实,见不着口鼻,在炉火的映衬下越发显得阴沉可怖。金维维旋即冲了过去,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只看见军大衣的后摆。

    虽未见来人的庐山真面目,金维维心里却明镜似的,只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人似乎对自己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却又时刻警戒别的男人靠近自己,不愿他人染指。对自己一眼一波,一颦一笑,明明是看一眼都会爱的肠胃痉挛,却偏偏咬牙切齿,义愤填膺。一个颇有势力的头头,在这偏远煤矿可谓一手遮天,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夺妻掠色,何以如此偷偷摸摸,行暗中窥视之事呢?

    金维维苦笑一声,甩了甩脑袋,似乎要把这种种的不解扔出脑外。炉里的火渐渐暗去,该添煤了,可身边只剩下大块的煤,无法塞进炉里。山里的冬夜,很冷,没了炉火的夜晚怎能熬到天明?她捡起一块石煤砸向地面,可力气实在有限,煤块稳稳地落在地上,没有碎裂。再砸,依然如此。她怒不可遏地举起石煤朝铁炉狠命地砸去,煤块轰然崩碎,纷纷落地。金维维精疲力竭地坐在地上,半天都缓不过劲来。夜里的燃料有了,她稍稍有些放心,她将碎煤块添入炉中,火再一次升腾起来。突然一个念头闪入脑际:偷窥是因为无能,仇恨来自于自卑。这人向往男欢女爱,却无力为之,渴望美女却无能消受,才会对美色既惧怕又切齿,而对殷勤于美色的男人只有羡慕嫉妒恨了。

    疑惑解开了,金维维心却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不祥的预感犹如清水中一滴墨汁不可遏制地弥漫开来,她清楚地意识到,变态之人十分可怕。

    周遭一片寂静。金维维觉得危险就躲在某个角落,离自己不会很远。但是,因为无法预知危险实质内容,越发觉得这危险的可怖与诡异。

    满世界的雪花悄无声息地舞动,染白了山头、井架、屋顶。积雪吸走了矿山特有的嘈杂,掩盖了矿区遍地的污浊,剩下的除了宁静还有洁净,如一个很虚幻的世界。

    不知过了多少日子,除了吃饭的时分与送饭的人照个面,金维维只能一个人寂寞地呆在仓库里,她觉得自个的语言功能都快退化了,她很想与送饭的人聊聊天,解解闷,可总觉得那双阴冷的眼睛在暗处监视自己,她不想连累别人,给送饭的惹麻烦,对着难得一见的来人只好莫不着声。

    金维维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一个断了一节的蛛网孤零零地吊在空中,她觉得自个就像这张破蛛网,上不着天下不着地,飘来荡去无处置身。自打批判会上在人群中见过葛亦敏,之后再没碰面,两人的缘分犹如晨曦朝露,没留下一点痕迹。还是“小绍兴”念着自己,打通看守的关系,晌午时分冒着大雪送来一罐子梅干菜烧肉。“小绍兴”打开用棉芯层层裹着的罐子,急急举到金维维面前,说:“趁热吃点,可香了。”

    金维维头一扭,看都不看道:“我不值得你惦记,咱俩以后各走各的路,你别再来了。”她虽不爱“小绍兴”,却不想再伤害他了,她曾经狠狠地伤害了“小绍兴”和他哥,如今自己陷入这样的逆境,决不能让这个老实巴交的好人跟着一块倒霉。“不,我不……”“小绍兴”嗫嚅着,很执拗地将那罐肉捧在金维维面前。金维维虎着脸端起罐子就要往地上摔,“小绍兴”上前牢牢护住罐子,结结巴巴道:“别别,这…这…这可是攒了几个月的肉票……”脸涨得通红。

    梅干菜是绍兴特产,烧肉特香,金维维就喜这道菜。金维维喉头发紧,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半晌,她硬起心肠,轰赶这个一心一意对自己的男人。她吼道:“你何苦非要黏着我,你不过是我当初的一块跳板,你不该对我这么好。”“小绍兴”依旧护住罐子,扭着头回了一句,道:“我愿意!”他将罐子小心地放在炉子边的铁架上,从怀里拿出一条花围巾,有些害羞地塞在维维手中。金维维捧着这条还带着“小绍兴”体温的围巾,再也忍不住地哭将起来,泪珠儿不断地滚落下来,打湿了衣襟和手中的围巾。

    当她从伤感中回过神来,“小绍兴”早已不见了身影。大门再次紧锁,屋内孤影相吊,除了铁架子上那罐子梅干菜烧肉提示她还有人惦记外,她似乎与这个世界割断了联系。眼下落井下石人多,可胆怯的“小绍兴”非但不这样,还偏偏雪里送炭。金维维在寂寥悲凉之中,很感动地站立着,她将围巾绕过脖颈,搭在手臂上,微微贴在面颊上,仿佛一种倚靠。她抽泣起来 ,泪水滴滴答答,片刻就打湿了围巾。她索性嚎啕,把心里的郁结、憋闷,抒解出去。哭声穿过空旷寂静的仓库,在山野雪地上跌宕。

    冬天的夜晚来的快,不到六点天已漆黑。金维维热了热“小绍兴”送来的那罐肉,满屋子飘着香。金维维用筷子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然后慢慢咀嚼,仔细品尝。“小绍兴”不知道嚼了多少顿不见油星的绍兴萝卜干,攒了几个月下井补贴的肉票,才给自己做了这盆梅干菜烧肉。想到这,金维维心如针扎般疼痛,她一丁点都不爱的这个人,而这个人却能不求回报地为她做任何事情。她对他在感情上是疏离和遥远的,这个愿意承担和背负她一切的男子与她的灵魂难以同频共振,无法产生交会与共鸣。

    对于男人,金维维向来有着犀利而激烈的欲望需求,可对“小绍兴”却是个例外。在她的眼里,“小绍兴”不够男人,既无葛亦敏式的浪漫与柔情,也无那个“歌舞团团长 ”的强悍与霸气。可她又是一个善于变通的人,绝境时,她可以伪装成不需要爱也能够生存下去,所以她走进了“小绍兴”生活,但又不能顺受生活给予她的安排。她期待真爱,需索真爱,渴求真爱,当真爱就在身边,却不能够去承受和接纳。她开始反省自己,意识到自己一直生活在一个自相矛盾、自欺欺人的虚空中,没有爱,只有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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