肺癌晚期
病房门开了,医生走了进来。大家都起身给医生让路。护士给她做了一个检查,之后几人讨论了一番后,定下结论,“现在病人情况很稳定,基本不会有大碍,大家放心。”
“好,谢谢医生。”江母点着头,感激地送医生们离开。
江知语趁着这个时候,打量了病房一整圈,这才发现有几个人不在。“爷爷他们呢?”江知语问道。
闻言,在场的几人神色一变。
一种不详的预感瞬间出现在江知语心头。
“你……爷爷他……”江母说不出口了,她缓了缓,继续说道,“他病倒了……”
脑子一瞬间空白,江知语好像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爷爷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好……前天你摔了的消息他知道后受了打击,昏倒了……”
“爷爷他现在怎么样了……”江知语这才发现自己问出的这句话有多么吃力,她很怕会听到不好的消息。
江母只是摇着头,她在心中整理着说辞。良久,她含泪缓缓开口,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扎在江知语的心上,“肺癌晚期……”
“医生说……恐怕时日只有半年了……”说到最后,江母语无伦次,掩面哭泣着。
后面的话江知语统统听不清了,她只觉着自己耳朵一片轰鸣,好像什么东西笼罩了她的听觉,震惊过后是麻木的恍惚。
这是江知语从小到大第一次看到母亲哭,当着她的面。
在江知语的眼里,她的母亲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女强人,商场上叱咤风云,处事果断,手段狠起来丝毫不亚于男人,正因她的能力,才会和丈夫携手,把江氏集团推向更高点。
一瞬间,病房内气压很低。所有人的心情都沉到了底谷。室内除了轻轻的哭泣声,再无其他。
傍晚时分阳光下的窗户边,拖着长长的柱子的影子,四周一片寂静。
“伯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江筠脩站在江母身边,蹲下来,与她平视,试图安慰着江母。
不难发现,他的眉眼中也满是痛苦。
江筠璟也在一旁轻轻拍着母亲的背,声音低沉沙哑,“妈,别哭了……”和平日的他看着完全不一样。
然而江母只是哭,没有说话。江知语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爷爷的病情已经这么严重了?
江知语抬头看着天花板,耳边是母亲哭泣的声音,思绪很乱,脑子里全是从小到大和爷爷的点点滴滴。
“我们小知了第一次玩滑板,就这么稳,以后一定是个大能人!”
“哈哈哈哈哈哈,咱们小知了的第一枚金牌,一定要好好收藏!爷爷我就把它摆在客厅橱柜里,每一个客人来都能看到!”
“我们小知了这么厉害,以后不知道要便宜哪个小子?哼,谁都配不上我们小知了!”
“小知了亚运会拿了金牌,不愧是我江澄的孙女啊!我为你自豪啊!以你为傲!”
“小知了啊,你们过年要来这边玩吗?爷爷我新学了几道你们最喜欢的菜,奥尔良烤翅、宫保鸡丁、罗宋汤……多着呢!我烧给你们吃。”
“诶呦,爷爷人老了,”他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我今年80岁,你们一年回家两次,若我还能活5年,就可以再见你们10次,足够了足够了。”
“好好好,爷爷一定好好活着,我还要看我们小知了嫁人呢,是不是?到时候爷爷一定给你一份最大的份子钱!我们小知了那天一定会是最好看的新娘!”
“哎呀,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小知了结婚的那天喽……”
“好,爷爷一定活得好好的,看小知了拿更多的奖牌好吧?好好好,爷爷以后再也不说那些话了,爷爷一定长命百岁。”
月光下,她和爷爷的影子一长一短,长的是她的日子,短的是他的日子。
……
从小到大和爷爷的故事在脑中一个又一个闪过,眼眶渐渐湿了。江知语感觉头很晕,这是梦吗?她在心里问自己,不是,这是现实。
她的爷爷时日不多了,癌症晚期……
“妈,你们都先出去吧……我想静静。”江知语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感觉自己这副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整个人轻飘飘的。
“好……你先别想太多……都会好起来的……”江母替女儿盖好被子,带着两个儿子先离开了病房。
至于江父和祖母还在祖父那里等着,他至今还在昏迷中。
病房里彻底恢复了安静。
在这一刻,她总算感觉到了迷茫。原来至亲将离去的感觉,是这样的么?
刻骨铭心,却又无能为力。原来在死神面前,大家都力不从心,谁也没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亲人痛苦地离去。
在这之前,江知语从没体会过这种感觉,她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健在,她也从没有去想过亲人离去的场景,她也不敢去想。
却不曾想,这一次这么突然,打得大家一个措手不及。
一滴泪从脸上划过。
她已经很久没哭过了,即使每次玩滑板重伤进了医院,她也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样悲伤。
就像是有一个大空洞似的把她拉下去,没有着地的时候,双手去抓,也抓不住什么,只是慢慢的落着,全身慢慢的翻滚着,无底的空洞,静静地吹着自己的回声。
没有爷爷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她不敢想象,也不敢面对这个事实。
窗帘没有拉上,窗外的夕阳斜照进室内,投下光的样子。
半边的天空被渲染成火的形状,偶尔有几只鸟儿跃过,飞往更广阔的天空。金灿灿的云朵在天空中缓缓飘过,与飞翔的鸟儿们相互映衬着。
抬起左手想擦去眼泪,却不曾想,眼泪越擦越多,一开始她还能压抑着自己的哭声,到后来,哭声抑制不住了,她抓起被子,把自己的头蒙在里面,肩膀不停的抖动,发出轻轻的抽泣声。
祁序推开房门,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心脏突的像是被狠狠攥住,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到呼吸困难。
得知江知语比赛出事的消息后,祁序就买了最快的一班航班,从国内赶来了澳大利亚。
“江知语……”祁序哑声开口叫了一声她的名字,看着躺在病床中央用被子盖住头缩成一团的她,声音很轻很轻,生怕吓到她。
祁序抬步走到病床前停下。
察觉到有人来了,江知语这才掀开被子,露出自己的头。
她抬眼望向站在自己病床前的男生,牙齿紧紧地咬住嘴唇,泪水难以遏制地顺着脸颊淌落而下,眼圈泛红。
面前的男生身姿挺拔,立如白杨,为江知语挡去了一部分头顶的灯光,投下一道薄薄的阴影。
在病床旁边的小桌子上,摆有一个花瓶,里面插着一朵略显枯萎的花朵。
一片花瓣渐渐垂落,然后凋零,在空中飘荡了一会儿,最后静静地躺在了地上,与其他凋落的花瓣作伴。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似是觉得在祁序面前哭不好意思,亦或是不希望他看到自己哭泣的一面,江知语想转身背对着他,却不料扯到了右手还在打着吊针的皮肉,她微微蹙眉,轻轻发出了“嘶”的一声。
“别动。”祁序抬手制止了江知语还想乱动的行为,随后替她重新整理了被子,帮她把左手放进被子里。
她的手很冰。好像她很怕冷?之前也是这样。思及此,祁序走向一旁的桌子,找到空调遥控器后,调高了几度温度。
此时江知语已经停止了落泪,但还在轻轻抽泣着。眼眶通红。
看到她满脸的泪水,不知为什么,祁序感觉自己的心脏传来一点一点的细小的刺痛感,他一点都不希望看到她现在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就应该要多笑笑。
想到这,祁序轻叹了一口气,随后拿出一张纸巾,递给她,低声询问道,“擦擦?”
眼见江知语慢吞吞地伸出左手,准备接过纸巾,祁序又说道:“算了,我来吧。”
说罢,他便坐在了病床旁边的凳子上,微弯下腰,看着她,眉眼里满是认真。
男生用纸巾一点一点轻轻地为江知语擦去泪水,垂眸看着她时,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小道阴影。左眼睑的小泪痣显得愈发清晰。
偶尔指腹擦过她的脸颊,带去几丝温热的触感。使她不禁颤栗了一下。
祁序再三斟酌后,缓缓开口:“你的身体还好吧?”
“我没事……”刚刚哭完,江知语的声音还有点哑,“我爷爷他,出事了……”她现在已经止住了哭泣,不过还带着哭腔。
听到江知语的身体没有大碍时,心中一直悬着的石头稍稍落下了一点。还好,她没出事。想到之前做过的那个梦,祁序心有余悸。
他在国内刚接到江筠璟的电话时,还在雪场训练。得知江知语摔下来的消息时,仿佛什么哽住喉头,言语未尽便断了。
就好像有千斤石头压在胸口,周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无数念头从脑海滚过,却一个比一个站不住脚。他不敢想象,如果江知语有事,他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