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中秘境十四
“有些人生来就是不同路的。”
云谨看闻离的眼神微沉:“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
“今日,阿无的仇不报,咱们一个也别想走。”
云纪见状开始挣扎起来:“闻离,你放了我,我告诉你阿无怎么死的。”
闻离眼神轻悠悠的看了过来,大手一挥,果真放了她。
只见云纪一个转身,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猛地朝闻离心脏处刺去。
“闻离师妹——”云轻游惊叫出声,其他人见此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闻离一动未动,只是低头看了眼穿透她心脏的匕首,那处的衣襟已经被血染湿,鲜红一片。
她伸手抚上胸口,慢慢的,将那匕首拔了出来。
闻离看着悬在掌心上方的匕首。
这匕首她知道,是师父赠给她的。
云纪看着悠悠转身的闻离,那一刀好像对她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闻离看她的眼神带着无尽的冷漠,一步一步朝她走近。她嘴角渗着一点血迹,看起来竟有些妖魅。
下一瞬,闻离掌心的匕首突然调转了方向,刀尖冲向了云纪。
云纪吓得连连后退,不自觉摒住了呼吸。
“你要干什么?”
话音刚落,只见那匕首疾风一样飞向云纪,直直穿透了她的腹部。
云纪不可置信看着前方,瞳孔骤然睁大。
闻离抬了抬手,那匕首又重新回到了她的手中,她转身看向云谨:“云师还不打算说吗?云师方才也看见了,闻离刚受了伤,这手还抖着呢。”
“闻离你到底想干什么?快住手!”云轻游见状上前制止道。
闻离撇了他一眼,大手一挥,将人隔绝开来,结界里只有她们三人。
“以前阿无常说,师父向来一视同仁,是她拖累了我,是她拖累了云师府,是她晦气,她到死都在怪自己。”
“她最爱的师父,却纵容人害她。”
闻离说着,看着手里的匕首,那匕首手柄上刻着一个云字。
她之前一直想问师父,为什么自己姓闻,而不是姓云,她不也是从小长在云师府吗?
现在的她一点也不想知道。
她眸眼微抬,手里的匕首像是一道利剑,直冲向云纪的小腿,硬生生从中间穿了过去。
“啊——”
云纪疼的失去了支撑,弯腿跪了下来。
云谨见状脸上终于闪过一丝着急,猛地转身看向闻离:“闻离,你不是知道真相了吗?还想让我说什么?”
“我要让你亲口说出来。”
仙界的云师最好脸面,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身为云师,弄丢了自己的法器,这是奇耻大辱,所以她才不惜一切寻到南海。
若是那次晋升的是云纪,云谨怕是比任何人都高兴,会昭告云师府。可是当晋升的是闻离时,她就只说了句:好自为之。
好一个好自为之。
云纪紧咬着牙根,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向来骄傲的她不允许自己向闻离屈服,即便对方比自己强大。
她看闻离的眼神越发凶狠。
“没错,是我害死的她,就是我害死的云无。”她突然大喊道。
闻离看着她的眉眼微蹙。
“是我骗她去了南海,是我骗她去了沉渊,至于她的内丹为什么会在那海觷兽的肚子里,这我就不知道了。”
“也许是被那海觷兽吃了吧,哈哈哈——”
云纪说着脸上带着笑,就好像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
在云师府,闻离和云无最为交好,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众人眼神紧盯着闻离的神情,想看看她接下来有什么举动。
云纪看着闻离那越来越沉的脸闪过一丝得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喜欢看闻离吃瘪的样子,只要闻离不开心,她就开心,只要闻离不痛快,她就痛快。
或许是从师兄维护她的那次开始。
师兄从来没有那样维护过一个人,连她都没有。
闻离望着眼前笑得大声的云纪,唇边勾起一抹弧度。
她早就猜到了,所以表情上没什么太大的起伏,闻离转眼看向云谨,她看闻离的眼神冷漠中带着点失望。
闻离笑着说:“云师怎么看?”
闻离想知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打算如何处置云纪?
“这应该算是残害同门了吧!”
倘若她还是包庇云纪,她不介意替云谨清理门户。
云谨顿了下说:“闻离,你这样就不算是残害同门了吗?”
“呵——”闻离忍不住笑出了声。
“云师这是说的什么话?先不说闻离已经离开了云师府,就算是闻离没有离开,光凭她害死阿无这一点,我就不可能放过她,这才哪到哪。”
她说完转身看向了不远处的云轻游:“不如我们刚正不阿的大师兄来评判一下吧。”
云轻游看了眼跪地的云纪,又看了看云谨。
他对云无不熟悉,只知道她身子不好,经常跟在闻离后面,叫着他轻游哥哥,是一个乐观爱笑的小姑娘。
他不知道原来闻离师妹在云师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怪不得死也要离开这里。
“师父,她们说的都是真的吗?”云轻游看着云谨问。
云谨只是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云无的死真的跟阿纪,跟师父有关吗?”云轻游又问。
云谨依旧抿唇不语。
闻离眼神淡然蔑视着一众人,饶有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云轻游向来克己复礼,她知道,他不喜欢云纪,只是师父想让他喜欢。他表面轻浮散漫,实则比谁都有原则,甚至有些过于正直。
云轻游犹豫了一会儿,道:“残害同门者,应受万箭穿心之刑,逐出师门。但闻离,这不能仅凭你的一面之词就妄下定论,云师府的颜面不能受损,事已至此,倘若”
闻离出声打断他:“云轻游,她和云纪可是都亲口承认了!”
“闻离,我知道你跟云无交好,但也许她的死就只是个意外。倘若你心生怨恨,我愿代师父,代云纪受罚,你想怎样都行?”
闻离轻笑了声,点了点头说:“好,很好。”
她重新看向自己手里的匕首,“下一刀我准备钉在她另一只腿上,你愿意代她受吗?”
“我愿意。”
云纪见状急了,生怕闻离打在云轻游身上,她大喊道:“轻游哥哥你别答应她,你有本事就来打我,轻游哥哥跟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云谨看着闻离右手凝出白光。
“你愿意,但我不乐意。你又凭什么代她受罚?”
闻离冷眼看着他,左手轻轻一挥,掌心上方悬着的匕首冲向身后的云纪,从她另一条腿上穿透。
云纪没有了支撑,颓然倒地。
“师妹——”
随着云轻游的一声惊呼,一直暗自凝聚法力的云谨猛地朝着闻离出掌。
闻离其实余光一直注意着她,就想看看她能忍到什么时候?没想到还能忍到第三刀。
她一个侧身躲过,然后移到了云谨后方,二人招式凌厉且凶狠。云轻游见状来到了云纪身旁,将她扶了起来。
闻离方才胸口挨了一刀,运行法力使得那处流血更甚,她此刻额间已经绵密起汗珠。
从古至今,仙与神都有着质的区别。
仙法修炼到极致,也不及神的基础,这便是那么多人想要晋升的原因,也是神界与仙界向来不合的根本原因。
闻离即便受着伤,即便用一半的神力支撑着结界,也能与云谨打个平手,甚至压她一筹。
云谨好歹是有官位在身,被自己一跃成神的徒弟压着打,心中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所以她用尽了全力。
闻离凝神静气,将全部的神力灌注于右手掌心,准备给云谨致命一击。但在这时,她眼神瞥到了自己腕间那闪着蓝色光芒的手链。
她手偏了一隅,打在了云谨左侧肩膀。
云谨闷哼一声,猛地后退了几步吐出一口鲜血。
云纪这时见闻离对着手链出神,她靠在云轻游身侧,握了握自己手中的步雨镯。
忽然,她将手里的步雨镯对着闻离挥了出去。
闻离一个抬眼,看见银色闪着光亮的步雨镯悬在了头顶上方。
步雨镯不是坏了吗?怎么会在云纪手上?难怪方才与云谨对战的时候觉得她有些力不从心。
步雨镯怎么说也是上古神器,是仙界仙尊亲手所赠。镯子由玄铁打造而成,表面盘刻着龙纹,与日曦辉映。
闻离周身被步雨镯往外散发的法力束缚住,动弹不得。
云纪见闻离被定住,强忍着腿上的疼痛站了起来:“你有想到有朝一日会落到我手上吗?”
闻离眼神很是淡定的问她:“步雨镯怎么会在你手上?”
“当然是师父给我的。”云纪说:“你想必是第一次见这步雨镯吧?”
“神女又如何?我将来可是要继承云师殿的,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神侍而已。”
闻离余光注意到了一旁脸色越来越沉的云谨。
“是吗?那等你当上了云师之后再来跟我比试。”
云纪扬起一个得意的笑容,“你恐怕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她说完用手扶着自己的腿朝着闻离靠近,每靠近一步,那悬在闻离上方的步雨镯就收紧一分,闻离觉得有一道隐形的绳索在自己的腰腹部越勒越紧。
“这步雨镯师父交给我之后,还是第一次使用。”
闻离试着挣扎了几下,越挣扎越紧
“别挣扎了,这步雨镯唯有密令可解,不然就算是神君来了也救不了你。”
云纪将那刺伤自己的匕首攥在手里细细端详着,上面还残留着她的血迹。
下一刻,她猛地刺向了闻离。
云纪冲过来的同时,闻离神识里响起了一道声音。
“闻离,步雨镯是上古神器,你的海生一梦也是。”
况且那也未必是真的步雨镯。
是明邪的声音。
闻离眼神猛地一扬,微微晃动腕间的手链,那手链瞬间迸发出一道耀眼的光芒。
云纪被那光芒晃了眼睛,再反应过来时,胸口处插了一把匕首,手柄握在闻离手中。
她眼神愣住,不可思议的看着闻离。
步雨镯依旧悬在她上方,但好似已经不起作用。
“你”
“云师竟然拿假的镯子哄骗弟子?”
明邪和晋祠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闻离身后。
闻离看见明邪的一瞬间,不知为什么,原本绷紧的身子突然松懈下来。
他看到闻离胸前的一抹红色,眸色稍冷。
“不可能师父?”云纪双眼含泪看向云谨。
“本神君记得,上届云师乃是云鸢,亦是第一届云师。而云鸢,应是现任云师的师父,本神君说的对吗?”
明邪说着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云谨。
云谨看着前方的步雨镯微微失神。
“闻离,你有想过云无的身子为何一直不好吗?”明邪说。
闻离皱眉回想着阿无之前的种种举动。
“想必云师应该知道其中缘由。”
原本沉默一直抬首的云谨,此时忽然像泄了气一样,靠在一旁的柱子上。
“阿无云无云鸢”她口中细数呢喃道。
“无上凌云,鸢飞九冥,闲时以待,逢心以行。”
“云鸢,云无”
“哈哈哈——”
云谨突然大笑了起来。
“没错,云鸢是我的师父,而云无就是云鸢的女儿。”
云谨看着众人满是惊讶的目光,笑意更甚,她瞒的很好,她以为永远也不会有说出真相的那一天。
“按理说,君位应该是要传给云无的吧。”晋祠疑问道。
明邪看着愣在原地的闻离,她应该猜到了些。
“凭什么要传给她?就因为云无是她的女儿?凭什么?”云谨反驳道。
明邪:“传给谁?又或者传与不传,与你又有何干?这就是你加害云师与苛待她女儿的理由?”
云谨满眼的不屑:“那又如何?能者居之。”
“好一个能者居之。”闻离回过神来看着她说。
“我之前不知道,为何阿无的伤势老是好一阵坏一阵的,想必也跟你有关吧。”
“能者居之,一个多么有野心的词啊,但这不是你欺师的理由。”
闻离朝着云谨一步一步走近,“你都有云师府了,为何要那样对阿无?她好歹是你师父的女儿,你为何还要那样对她?”
“没错,我是有了云师府,有了这么大的云师府,但我没想到,步雨镯是认主的!”
“我找遍了云师府,没想到她竟然偷偷给了云无。”
“没有步雨镯,施不了雨,行不了事,我又何故执掌云师殿。”
云谨看着闻离腕间的那条手链。
明邪和晋祠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真相一目了然。
晋祠说:“原来闻离手上才是真正的步雨镯啊!怪不得她前脚刚离开云师殿,后脚云师就谎称步雨镯受损,原来竟是这样啊。”
云谨神情有些颓然。
她先前按照步雨镯的特征,重新打造了一个相似的。
可是上古神器哪是那么容易打造的,她寻遍了仙界,都没有找到那玄铁。她制成的步雨镯只能称得上一个普通的法器而已。
闻离鼻子一酸,恍然大悟。
她后退了一步,一个踉跄险些往后倒了下去,立在她身后的明邪伸手撑在她的腰身。
“所以每次的出行布雨,都是阿无来完成的,怪不得她病的越来越重,伤势一点也不见好”
“原来竟是因为这样”
催动步雨镯需要消耗法力,所以她才会越来越虚弱。
闻离回想着以往阿无的种种,无声留着泪水,心脏猛地一紧,觉得呼吸越来越不顺,她紧抓着自己胸前的衣襟。
那处原本就受着伤,这时鲜血流的更甚。
很疼,但与受伤无关。
随后便猛地呕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明邪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她,闻离倒在了他怀里。
“云师怀罪,不宜再执掌云师殿,云纪残害同门,依戒律处置,由晋祠仙君执行,本神君自会禀报天帝。”
明邪说完便抱着闻离离开了。
晋祠看着他们消失的残影,撇了撇嘴道:“又让本仙君收拾烂摊子!”
晋祠收了手里的折扇,转眼看着在场的一众人。
—
在仙界,能引起众议的无非就是千年一次的无眠之境试炼。
无眠之境里凶险万分,关押着上古魔兽,往年试炼的仙很多,但能活着出来的少之又少。
试炼分为有无之境,先行有境,后过无境,双境存活者,方得神位。
今日,是行有境之时。
闻离自那日昏迷之后,就一直病着,中间浑浑噩噩的醒来过几次,但服过药之后就又睡了过去,启朝每过一个时辰都会来瞧她。
“神君神君——”
床上的闻离猛地睁开了眼睛,将一旁的启朝吓了一跳。
“神君,神君!”
闻离神情慌乱的拉起启朝,额头沁出一层汗。
“今日是千年一度的试炼日,神君前去主持了。”
闻离看着周围的装饰越来越熟悉,原来是在若华殿,原来是在做梦。
她伸手抚上自己的胸口处,她记得她挨了一刀。
“你都昏迷十日了,终于看着有点好转了。”
“十日?”
启朝点了点头说:“嗯。”
“不就挨了一刀吗?怎么昏迷这么久?”
启朝将手里的汤药递给了她,“这就要问你自己了。”
“神君说醒来后让我交代你,云师殿的事已经结束了,以后你就不要再想了。”
“神君何时回来?”
“不知。”
启朝说完看了她一眼,便出去了。
闻离撑着床榻起身,起身的那一刻,心脏处传来一阵刺痛,她捂着胸口走到了屋外,看着若华殿上方的一抹祥云。
她还是第一次在若华殿见到祥云。
“为何会有祥云?”
“那是因为有仙闯过了‘无’境。”
闻离寻着声音回头,看到明邪站在右侧的长廊中。
他今日穿了一身白袍,腰间系了一条蓝白相见的腰带,长发如墨披散在肩侧,看她的眼神里带着点点笑意。
与先前冷漠的他相比,今日的明邪神君周身萦绕着一股和煦的气息,眉目如画,矜贵从容。
“有仙过了‘无’境就能让神君这么开心吗?”
明邪抬脚朝她走近,眼尾上扬。
“让我开心的不是这个。”
他说完笑意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