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回 弹指无语
方廷宣与兰芷在马车里宿了一夜, 没有人来问他们要不要用晚膳,要不要 进房休息,不是怕打扰他们,而是根本 想不起府里马车中还有方廷宣这么一个 客人。 褚明锦和李怀瑾都快疯了。
信王府的太医说, 冯丞斐的伤腿没 法医治了。
脱险重逢的喜悦和解开心结的如释 重负,在这个噩耗面前都微不足道了。
李怀瑾在竭嘶底里的骂人,发誓要 把郑易理碎尸万段。
褚明锦默默地揽著冯丞斐的腰部, 心头一阵激荡悲哀,竭力控制著自己, 不要形诸于外,可透过温热的接触,两 人都感到彼此心中的痛苦。
冯丞斐心中的苦痛比褚明锦更甚 因为他亲生父亲的算计, 褚明锦不见 了, 他才会跌伤腿, 才会有今日的残 疾,而他亲爹百般算计他们夫妻, 却只 为了成全他亲如兄弟其实也是兄弟的好 朋友的心愿。
心剔骨的痛苦,却又无法倾诉出 口,只要一开口, 破败的心便会吐出殷 红地鲜血。
凤双溪站在一边一动也不动,太医 来后,看到冯丞斐掀起裤管后渗著鲜血 肿得老高的小腿后,他就一直静静地看 著, 消瘦苍白的脸上一片漠然,但是, 在冯丞斐要进房时,他却伸出双手,稳 稳地挽住冯丞斐,支撑他慢慢站了起 来, 等他躺到床上后, 他又迅速地收回 手,就好像根本没有扶过冯丞斐一般。
李怀瑾骂得声音嘶哑,后来一拳砸 到桌子上,匡铛一声桌面的东西都掉到 地上, 碎了一地。
凤双溪蹲下去捡起, 碎瓷片划破他 的手指, 他却恍然不觉,仍是若无其事 的一块一块捡著。
「凤双溪,对不起,我误会你 了。」
褚明锦站了起来, 拔下头上一根 金钗,左右各旋转一遍往两头拔,金钗 是空心的,褚明锦拿出卷成圆筒银票递 回给凤双溪。
「闻天那边, 你没说过没 银子进货要毁约吧?」
「没。」
凤双溪接过,沉著脸道: 「藏得这么好,你以为我会强行搜
「~吻 褚明锦尴尬地扯了个笑容,换了个 话题道:「谢谢你妹妹救我,她好像与 方相是认识的,两人现在还没过来,可 能是在马车中叙旧。」
凤双溪嗯了一声,没有纠缠凤书宁 与方廷宣孤男寡女呆在马车里的事,转 而说道:「大宝,闻天的这宗生意有问 题。」
「田地咱们都卖了, 能有什么问 题?」
褚明锦皱眉问道。
「生意交易没问题,有问题的是这 宗生意的背后,我想,生意不是套,背 后是要诱咱们见面……」
「宝宝没事了,不要再去查这事 了。」
冯丞斐在背后开口, 将凤双溪的 话截断。
「怎么能不查?」
李怀瑾狠狠地挥 出一拳头,骂道:「查出是哪个混蛋, 我把他抽筋扒皮。」
那个混蛋是你父皇,为的是让你得 到我的夫人。
冯丞斐无力说话,倒到床 上,精致的脸庞煞白消沉,眉眼萧瑟苍 凉。 皇帝要算计他的宝宝, 他已决定了 要反击, 绝不坐以待毙。
而皇帝对李怀 瑾那么疼爱, 他们的父子之情,跟自己 是不一样的, 计划迈出, 也许以后跟李 怀瑾兄弟没得做了。
「你知道是谁在算计我们,是不 是?」
凤双溪拧眉咬牙, 沉郁地道: 「我差点为此进了牢房,你差点跟大宝 误会难解,怎么能说算就算?」
冯丞斐淡淡一笑, 斜了凤双溪一 眼,朝褚明锦伸手,柔声道:「宝宝, 吩咐开膳。」
「我不吃。」
李怀瑾发脾气,大声 道: 「格非,这个人不治, 后患无穷, 不管是谁,都不能放过,你既然知道,告诉我这个人是谁。」
冯丞斐默不作声,褚明锦寻思冯丞 斐不想追究,自然有不追究的原因。
也 不跟著李怀瑾凤双溪一般逼问原因, 走 出去吩咐开膳。 冯丞斐腿不便,翠竹和翠屏不等吩 咐, 把膳食端进房,小方桌抬到床上, 两人见客人都没有走出房间用膳意思, 又把另一份饭菜端进来摆到圆桌上。
凤双溪阴阴地盯了冯丞斐一眼,不 再逗留,带著一股邪火走了,李怀瑾却 不走,坐到椅子上,也不动箸子,绝食 抗议。
他门神一样杵著,冯丞斐也不劝, 忙自已的,吃完饭,褚明锦给冯丞斐擦 身毕,冯丞斐要试探李怀瑾,确认自己 的猜测,柔声让褚明锦去洗浴。
往常洗浴都是在房间一侧的屏风 后,李怀瑾在一边盯著,褚明锦不好意 思, 拿了衣物要去厢房。
「宝宝,别出去,就在房间里。」
冯丞斐却不让她走。 这是要让李怀瑾自己识趣走吧?褚 明锦依言,让翠竹和翠屏抬了热水到屏 风后面,翠竹两人走后, 褚明锦极慢地 脱起衣裳。
外面没有离去的脚步声,褚明锦有 些好气又好笑, 这个王爷执拗起来, 还 真是不可理喻。李怀瑾开始是要与冯丞斐呕气,及 至屏风后轻微的悉悉索索脱衣裳的声音 响起时, 他的脑子嗡地一声混乱了。
他应该扭过脸不能看,更应该马上 走出去,可是他却动弹不了,眼角处屏 风后的人影优雅地握著衣领往外褪,李 怀瑾胸闷气促,他觉得明亮刺眼的灯光 还不够亮,不能将屏风后的景致清晰地 照出来。
上一次那双美到极致的光裸的秀足 在他眼前出现, 想像著褚明锦美丽的身 体沾著水珠,清澈的眸子在湿润的长睫 下荡漾著春水一般的柔情,李怀瑾有些 无法自持,脑子里隐隐地产生一股想把 那纯粹的羞涩纯洁媚惑的身体拥入怀中 的冲动。
冯丞斐闭著眼, 心头无比苦涩,不 用睁眼,光是耳边急迫闷躁的心跳,他 也知李怀瑾动了欲念。
「君玉,宝宝是我的夫人,你怎么 能这样? 」
冯丞斐死死地攥住床单, 控制著逸 到唇边的愤怒的质问。 郑易理长这么大,郑建业第一次控 制不住重责了他。
「爹, 褚明锦跑了也不敢声张的, 怕什么?冯丞斐要报复,咱郑家还怕他 吗?」
郑易理梗著脖子,不服地大声嚷 嚷。郑建业一口老血几乎要喷出:「爹 答应你绑架褚明锦最主要为的什么?是 用她要胁冯丞斐。」
「那也只是要胁不成,有什么所 谓?」
郑易理不服地嘀咕。
岂会是无所谓,虽说太尉府与冯丞 斐本就结怨多多,可做出绑架人家夫人 这般无耻的事,冯丞斐怎能不报仇?
一 个接一个的套做出, 这时太子未立, 郑 家纵是根深,也难保不马前失蹄。 深入的利害关系, 说了儿子也不 懂,郑建业恨恨斥道:「给褚明锦跑了 这个暂且不提,你怎能把自己的妾送给 手下人玩弄?那夏茶花,你自己说,如 今留是不留?」
「当然要留。」
郑易理不以为然 道: 「爹你不是把那六个碰过茶花的护 兵都杀了吗?」
郑建业说家丑不可外扬,咬牙把那 六个沾染过茶花的男人都处死了。
其实 依郑易理自己的想法,他不想处死那六 个人的, 那情景太刺激了, 他以后还想 让那六个人再玩几次给他看的。
茶花他 更不会杀, 要留著以后背著郑建业再偷 偷玩那种花样。
郑建业看著儿子的表情, 颓然长 叹,扔了藤杖走了。
儿子不争气又不是今日才知道, 还 怪自己,要绑架褚明锦, 就不该让儿子 搅一手。 冯丞斐肯定会报仇,郑建业苦思著 对策之时,郑怡春让人传了消息出来。
——宸妃与瑶妃在今天同时被掳了 封号打入冷宫。
郑建业郁闷一扫而光,宸妃和瑶妃 被贬,意味著李怀瑜和李怀瑾两个皇子 都失去册封太子的机会, 李怀琳的对手 就只剩下一个有名份的李怀块,和一个 目前尚未正名的冯丞斐。 郑建业大喜之余,又有些不解,皇 帝怎么会做出这样糊涂的决定。
「具体经过讲一讲。」
「皇后娘娘上去时, 宸妃不在,里 面是瑶妃, 披著皇上的龙袍, 地上有甘 罕的尸体。皇后娘娘推断, 想必是宸妃 使了瑶妃去摘月楼的,甘罕辱了瑶妃, 皇上一怒之下,杀了甘罕,又把她们二 人都贬斥了。」
「皇上没有为难皇后娘娘吧?」
「没有,娘娘又没逆旨,依旨去摘 月楼了,只是去的晚些时罢,皇上怎么 也怪不到皇后娘娘身上。 」
郑建业抚须叫好连声,自己的妹子 真是太聪明了。
李怀块的母妃一直不得圣宠,家族 式微,本人也没什么声望,不足为惧 现在只需搞掉一个冯丞斐,李怀琳的太 子之路就一帆风顺了,一挨懦弱的李怀 琳登基, 这天下就攥在郑家人手里了。
怎么处置掉冯丞斐?郑建业苦苦思 索。
想出一个又一个阴谋, 又一个个否 定, 冯丞斐机敏善谋,此番绑架到褚明 锦是侥幸,觑的是冯丞斐关心则乱罢 了。
对付不了冯丞斐,可也不能就此罢 手,郑建业苦思许久,胡子颤动,得意 地笑了。
冯丞斐落不了他的圈套, 那就从皇 帝那里著手,让皇帝认为冯丞斐是柳妃 之子却不是皇帝的儿子,设计皇帝比设 计冯丞斐更容易。
这个要做圈套不难, 柳妃已死,无 从分辩,要让皇帝起疑很容易,散布谣 言,并在皇帝听到谣言之前,更改帝皇 后妃起居注,使冯丞斐的出生日期与皇 帝临幸柳妃的时间对不上。
柳妃自进宫到难产死去那一年,一 直得圣宠,按柳妃的生子日期推断,冯 丞斐是在柳妃进宫第一个月就怀上的, 年代久远,他只需把起居注里柳妃来葵 水的日期改一下,冯丞斐就会变成柳妃 在宫外怀上的。
当然,皇帝女人无数, 柳妃之前是 不是处子, 皇帝心中有数, 可是要使一 个失贞的女子像处子一般, 并且一样有 落红,也不是难事,只要让皇帝起疑 并且去验证确实能办到,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