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反间计（下）
戚晓维甫一出月子，便连同其子被带至昊帝面前，再次见到自己曾经侍奉过的天子，没想到是这番情景。
萧景琰本就在宫中办事，这会子莫名其妙被带至他父皇面前，而且萧景辰两口子和黎贵妃也都在。
殿门“呯”地一声关上，只留下他们几个和葛全忠等近身内侍。
萧景琰顿觉大事不妙，逃是逃不掉了，他只能硬着头皮，抓紧时间理清思绪。
昊帝浑厚的声音适时打破寂静：“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今日朕特意关起门来，理一理咱们的家事！”
说完，就见戚晓维怀抱婴孩从内殿出来，移步至龙阶下。
萧景琰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他心中还存有一丝侥幸，毕竟戚晓维从未见过他的真面目。
“戚晓维，你来说！”
戚晓维便以一个受害者的身份哭诉起自己悲惨的往事。
萧景琰听得心惊肉跳，又不禁咬牙切齿，真是小看这个女人了！
黎贵妃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戚晓维刚一说完，她就立刻跪地自证清白。
“臣妾惶恐，只当是收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佳人，为了博君一笑，故而进献给陛下，对于其他的臣妾实在不知。”
昊帝冷笑道：“那这佳人又是谁献给你的？”
“是臣妾派人去民间搜寻，经过多方引荐，才将此女献上来。”
昊帝转头问戚晓维：“是这么回事吗？”
“奴婢不知道，反正主人吩咐奴婢伺候皇上，且入宫后一切要听从贵妃娘娘差遣。”
昊帝又指着萧景琰问她：“你可认得他？”
“宁王殿下，奴婢见过的。”
“那你主人又是谁？”
“主人一直戴着面具，奴婢从未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但他确是这怀中婴儿的亲生父亲！”戚晓维说着就滴下泪来。
昊帝转动了一下扳指：“那你可知他身上有何特征？”
戚晓维红着脸小声回禀：“他左臀上有一褐色菱形胎记……”
萧景琰一怔，随即指着戚晓维怒道：“谁指使你污蔑本王的？”
他又躬身肃然对昊帝禀道：“儿臣的这个胎记，知道的人不少！看来是有人存心想陷害儿臣！”
昊帝面无表情：“她又没说是你，你急什么！”
萧景琰吃瘪，暂时闭上嘴巴。
戚晓维呆呆地望着他出神：“还真的挺像，身段、高矮，甚至是气息……”
昊帝又问：“戚晓维，你可还有其他证据？”
戚晓维摇了摇头：“他每次见我都戴着手套和面具，声音也刻意变幻了……”
她稍一思索，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奴婢在看不见的情况下，可以凭着熟悉的气息和手感，将他认出来。”
萧景琰内心焦灼，不由斥道：“荒谬！我看分明有人存心设计，图谋不轨！”
昊帝沉声断喝：“放肆！难道朕会纵着外人来陷害朕的皇子？！”
他命内廷找来几个和萧景琰身量形容差不多的男子，又让萧景琰、萧景辰同他们一起，都换上统一的服饰，戴上同样的手套和面具。
昊帝亲自验过，葛全忠便将一密不透光的黑色布套亲手给戚晓维套上，再引着她到那一排男子跟前，着其一一辨认。
众人皆屏气凝神，戚晓维仅凭触觉和嗅觉一个接着一个摸索。
到了萧景琰跟前，萧景琰已经急出一头大汗，戚晓维踮起脚从头开始抚摸，竟是十分熟悉的触感，鼻尖亦萦绕着熟悉的气息。
她慢慢地再三确认，一双纤纤素手都忍不住微微颤抖。
“主人！真的是主人！”戚晓维竟瞬间失态。
萧景琰吓得跪地求饶：“父皇，儿臣冤枉！儿臣根本不懂这个女人在说什么！”
昊帝怒道：“非得逼朕滴血验亲吗？！”
“来人！预备滴血验亲！”
萧景琰脑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垮塌，只有认罪才能获得一线生机，至少罪不至死。
他膝行着爬上龙阶，痛哭流涕：“父皇，儿臣错了！儿臣一时糊涂呀！您饶了我吧！”
“你运筹帷幄这么多年！连朕都被你算计进去了！你居然说自己是一时糊涂！分明处心积虑已久！残害手足！欺君罔上！简直罪该万死！”
贵妃见昊帝暴怒，吓得心如擂鼓，还好萧景琰未供出自己……
不对！她悄悄望向萧景琰，果然，对方向她投来复杂的眼神，包含几分恳求几分恐吓……
贵妃轻轻颔首，表示明白他的意思。
萧景辰知道这样的罪名还不足以至萧景琰于死地，一定要拿到他勾结外藩、弑君谋反的证据，才能将他连根拔起。
萧景琰被褫夺封号，停掉一切职权，幽禁于宁王府，等待进一步发落。
戚晓维形容憔悴，且满心疑惑：“为何不直接滴血验亲？”
“因为王爷亲自做了一个实验给皇上看，证明滴血验亲并不可靠，所以才费了这么一番周折！”
萧景辰早知众人会提出这个法子，然而他知道这个法子不靠谱，还有可能弄巧成拙。
究竟谁和谁的血可以相融或不能相融，其实他也没有把握。
于是他先在家里做了个实验，可喜的是他和戚晓岚的血都可以相融，这就很好的佐证了滴血验亲的不靠谱。
最后，他带上自己一家子，又拉上萧景睿，当着昊帝一一做过实验，昊帝这才相信，原来千百年来默认的规则居然也有假！
“王爷，给孩子取个名字吧！”戚晓维满怀期待地看向萧景辰。
不想萧景辰全然不似之前柔情蜜意，冷笑道：“还是让他亲生父亲给他取名字比较妥当！”
“什么意思？”戚晓维不解。
“本王已求得父皇恩准，让你回到四哥身边，你们也好一家子团聚！”萧景辰神情淡漠。
戚晓维一听瘫倒在地，随即哭道：“你答应过事成之后给我一个名分的，如今为何又这般？”
“给四皇子做妾，难道不是名分吗？哪一天他东山再起了，说不定你还能混个妃子当当！”
戚晓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萧景辰嘴里说出来的，只是此刻她也顾不得心里难受，而是楚楚可怜地抓着萧景辰的手哭诉，想唤起对方的怜爱和不舍。
“王爷，您不要晓维了么？”
萧景辰拨开她的手，退开几步，盯着眼前矫揉造作的女人，正色道：“本王从来没有想过要你，也没有对你动过情，你自己做过些什么，心里有数！我如此待你，已经仁至义尽！”
“不……不会的……你在骗我，对不对？是因为姐姐吗？”
“不要把什么都归咎在别人身上，你这种两面三刀的人，自己心术不正，还妄想得到他人的真情，说起来也是可笑！”
此时的萧景辰与之前判若两人，对她没有一丝眷恋，言辞犀利、毫不留情！
戚晓维还想自欺欺人：“不……我不信……你是喜欢我的……你分明对我动了情……”
萧景辰举起左手，三指向天：“我发誓，从未喜欢过你！”
“不可能……不可能……”戚晓维神情恍惚地摇着头，她逐渐歇斯底里：“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骗我？！”
“你做过的恶事，难道还能忘了不成？！你谎话连篇，真当本王是个傻子吗？！”
戚晓维这才明白，原来萧景辰早就知道她做过的那些事。
可那时的她，还并未陷入这段泥泞的感情，而现在她是真的爱上了萧景辰。
所以即便承认自己的恶行，还是心有不甘，依然委屈。
“王爷，看在我对您一片真心的份上，您就给我一次机会吧！从今往后我一定改过自新！”
“就当是看在姐姐的份上！”她又泪眼婆娑地望向戚晓岚，轻唤了一声“姐姐”，妄图博取同情。
戚晓岚深吸一口气，才缓缓道来：“晓维，我曾经视你为性命，可你宁愿相信那个害我们的人，也不肯相信我，自你我相认，你表面乖顺，实则却阳奉阴违，对我多番加害！”
顿了顿，她又神情激愤道：“后来，即便是你懂得了我对你的付出，可你还是为了一己私欲，恩将仇报！全然不顾姐妹亲情！”
萧景辰牵起戚晓岚的手，对戚晓维怒目而视：“你姐姐一直以来都在维护你，她曾经求我放过你！可你不知悔改、变本加厉！是可忍孰不可忍！”
戚晓维看着他俩交握在一起的手，这才茅塞顿开。
“你们串通一气，故意设计来引我上钩？！”
萧景辰点点头，戚晓维流泪苦笑：“萧景辰！你好狠的心！你让我好心寒！”
萧景辰气不打一处来，他真想敲开这女人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戚晓维，若论这些，我比你差远了！”
戚晓岚劝住二人：“罢了，休要再费口舌！晓维，到了四皇子身边，你要好自为之，切莫再生害人之心！”
戚晓维此时连哭都哭不出来，她知道自己走上了一条绝路，萧景琰一家怎么可能放过她！
她不再诡辩，而是抱起床上的儿子，不声不响走了出去。
“她也是够傻的，自己手段不够，还妄想巧取豪夺！”
“她不是傻，是自私贪婪！试图用不正当的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是非对错和别人的死活，在她眼里一文不值。”
“这种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小女人，是大多数男人青睐的类型，你猜，如果你是真正的萧景辰，是个真男人，会不会被她所迷惑？”
萧景辰把戚晓岚往怀中一搂，眼里生出几分醋意，又带着几分怒意。
“如此说来，你心里也青睐这样的了？”
戚晓岚被男人危险的眼神吓到：“没……没有……”
“你夫君我是真男人还是假男人，你再细细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
次日，戚晓维服毒而亡，倒在床上，她穿戴得整整齐齐，面容栩栩如生，而身旁襁褓中的男婴却哭得撕心裂肺。
桌上留下一封小小的信笺，信上短短一句话--我以死谢罪，望诸位善待我儿。
用的还是冰纹梅花纸，依然是那娟秀的字迹。
字如其人娇美清丽，即便她做错了那么多事，可最终还是被一段虚假的爱情打动，才走上了不归路，死得如此憋屈。
她这么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居然会选择自戕，大概是真的绝望了吧！
杀人诛心的道理萧景辰懂得，但自己此举确实算不上光明磊落，而且这是一条多么鲜活年轻的生命，他突然有些自责，又有点惋惜……
萧景辰眼眶发酸，渐渐泛起泪光，他微微抬头，强行止住眼中的泪。
他呑下喉中的哽咽，将信笺紧紧捏在手上，吩咐手下将人好生安葬。
萧景辰留下了戚晓维的儿子，给其命名为萧泽误，养在戚晓岚膝下，作为他们的第四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