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许沁诧异地回头望他。
“没打。抓他的时候他袭警。”警察看一眼角落的监视器，对那方向打了个手势，出去了。
“就怕等到查清楚也迟了。”三伯眉心紧皱，担忧道，“现在没有铁证还他清白，这调查得耗费些时间。可网上都传成那样了，就怕最终警察调查清楚了，在大家看来，那也是包庇出来的结果。”
一群大学生模样的人聚集在角落的一张办公桌前。
“在消防队啊。”她没说实话。
“临时找来的？”
孟怀瑾：“沁沁，宴臣他怎么说？”
她听出蹊跷：“事情真相是什么，你能不能跟警察说清楚？”
“孟宴臣，我只会和他在一起。因为这些年来，我一点长进都没有。我只会站在原地不动，甚至一次次退缩，反悔，胆怯，怀疑……要是别人，早就放弃我了。可他一直那么坚定，不肯放手，一次次朝我走过来。
翟淼红着眼睛，狠狠道，
她气得浑身都在剧烈颤抖，可宋焰的背影异常沉默安静。
他不知听也没听，看着她细细的手指，忽问：“宋焰呢？”
都是男人，谁的落魄样子愿意给别人看，更何况情敌。
许沁从审讯室出来，跟着肖亦骁一起回到家人面前。
许沁看警察，凉声道：“你们打他了？”
宋焰瞬间皱了眉，走去窗边，打了个电话。
宋焰稍稍皱眉：“怎么这么多人？”
孟宴臣反问：“你不会再回家了？”
宋焰问：“ktv里没摄像头？”
宋焰蹲下来，静距离地看她：“你从一开始就没提这起强|奸案，没评价，也没情绪，而是急着把自己跟这事儿撇清。”
“以前喜欢你的时候，就很苦。”她静静地说，“总是猜测，你是真的喜欢我，还是照顾妹妹。但这都无关紧要，反正我们不会在一起。我不能走出那一步，你也不能。”
翟淼又翻白眼。
“宋焰呢？”
许沁看一眼孟怀瑾和付闻樱此刻焦急的样子，匆匆移开眼神。很快又发现从刚才出来就一直没看见宋焰。
二姑妈过来许沁身边，交代：“沁沁啊，去跟你哥好好说，这事儿不能闹着玩儿。姑妈看着他长大，他是什么样的孩子，家里人都清楚。要是有人害他，诬陷他，你让他跟家人讲，我们会站在他那边，帮他解决。可他得开口说话呀。他有什么委屈，得说出来啊。你跟他说别怕啊，天大的事，我们会给他顶着。”
“翟淼，”
“就怕伤你自尊！
“你不恨我们家吗？”
“嗯。”许沁眼神略带歉疚。
她一番发泄完毕，楼道里死一般的安静。
“所以，我只会和他在一起啊。”
宋焰目送她进去，抿紧嘴唇，鼻子里沉沉地出了一口气。
翟淼冷脸：“他再怎么完也比你好上百倍，轮得到你操心！”
宋焰走进来，松了手，安全门阖上。
“你要真放得下，真无所谓，家里人也不会这么多年对当初那件事提都不敢提！
是上次跟翟淼一起进派出所的叶子。
孟宴臣默然半刻，问：“沁沁，如果没有他，你现在还会喜欢我吗？”
翟淼冤枉：“哥，你大半夜的说什么呀？”
身后，安全门推开，她汗毛倒竖，立刻回头。
宋焰哼一声：“你没这么缺德。”
他走下一步台阶，俯视她：“在这儿干什么？”
宋焰不搭理，问：“今晚怎么回事？”
“孟宴臣，放下好不好？为你自己活过来，好不好？”
“再怎么不甘心，时间也回不来了。”
孟宴臣不说话，红红的眼睛看着许沁的手指。
许沁去他对面坐下：“疼不疼？”
宋焰听着她说话，拿了根烟出来，点燃，靠在扶手上，问：“她跟孟宴臣到底怎么回事，今晚？”
警察在训斥：“你们这事儿做得不对，现在真相还没查清，就去网上发帖子，是要搞网络暴力吗？好了，现在收都收不住了！”
孟宴臣眼神移过来，盯着她。他酒醒没多久，眼睛通红。
宋焰从她的表情下了判断：“你知道孟宴臣没有强|奸叶子。”
“警察进去审他了。”许沁说，“他说他什么也没做，那个女的陷害他。”
……
“你也别在这儿跟我装，说你无所谓，说你不恨。你要真无所谓，去年许沁第一次来找你，你赶她走干什么？你要是真无所谓，家里摆那么多书干什么？工作那么拼命又是干什么？
翟淼：“叶子说被欺负了，哭哭啼啼的，又说孟宴臣很有背景，大家就都生气了。她说要发帖，一伙人还挺嗨。反正我没参与，也没拦着，看笑话。”
“你怎么又跟这女的混一处了？”
许沁一愣，问：“那时候……你在家？”
“室内没有。”肖亦骁说，“走廊里有。孟宴臣一个人去的，半路去了趟洗手间，应该是醉了。回来的时候遇到那女的，那女的把他架回房间。房间里的事，就全凭那女的一面之词了。”
……
屋里只剩下两人。
宋焰扶着门把手，停下脚步。
翟淼一愣，暗叫躲不过他眼睛，刚要开口。
“不是。警察说这群都是a大学生会里的人，要放寒假了，离校前去ktv聚会。半路，那个女的出去了一趟，结果很久没回，再后来就说被强|奸了。学生们报了警。孟宴臣被抓后一直不说话，身上也没证件，耽误了很久。结果这帮学生写文发帖，找校友散播，闹成现在这幅德行。”
这要是普通人，倒能安安心心等调查。可孟家等不得，声誉受损是大事。
肖亦骁：“麻烦就麻烦在这儿，她身上有轻微的掐痕，又说用了安全套没证据，现在还心里抵触，不肯做进一步检查。就这么拖着。”
警察道：“你们怎么就不相信法制呢，一个个还都是a大的学生呢，书从哪里读的？”
宋焰抬了抬夹着烟的手指，示意她闭嘴：“我相信，你跟这事儿没有任何关系。但我怎么就觉着……你知道点什么呢？”
宋焰没心思跟她耗，脸色变了：“既然你不屑跟叶子搅一块儿，为什么不说清真相？”
孟宴臣望着天，不说话，只有苍白的嘴唇微微颤着，一行泪滑入鬓角。
要说不吃醋，那是假的。
“嗯？”她淡问，又无意识地抠桌子。
有个女生反驳：“就是强|奸了。对方后台那么硬，不发去网上找人声援，要是强行变成‘自愿’了怎么办？”
翟淼瞪大眼：“我不知道啊！我怎么知道？！”
“说什么真相？我又没害他，我问心无愧。”翟淼道，“他们闹腾写帖子转发，我一句话没说，也没参与。连点击评论都没贡献。”
不知他去哪里了。
“看见你来，就躲起来了呗。还能干什么？”翟淼看一眼他身后，“我沁姐呢，没跟着你，……给你戴绿帽子去了？”
肖亦骁：“全是a大的学生，难搞。”
“……欺人太甚，他们欺人太甚！”
众人虽是都信孟宴臣，可听到这确切的话，还是捂着胸口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你现在因为许沁原谅他们，那是你的事。我不会原谅，绝对不会！”
“他说，他虽然喝多了酒，但还是有意识的。他没对叶子做任何事。反而……”许沁停了一下，道，“那个女的想做什么，被他赶走了。”
响了好一会儿，翟淼才接起，一副困倦的样子：“干嘛呀这么晚了？”
“不论如何，帖子不能再删了。越删越糟。”三伯说，“得赶紧想个办法，把真相用最可信的方式告诉大家。去多找些办事的人，赶紧去找人证物证，肯定会有证据，要尽快找！”
宋焰：“你他妈放屁。”
她说：“没有宋焰，或许我现在还在喜欢你；但没有宋焰，我们也依然是现在的局面。可能各自乖乖地相亲结婚了也说不定。”
一个男生道：“就因为是a大的学生，所以别想仗着有权有势就把这事儿揭过去。如果错了，我们一定登报认错。但你们先公正公平地查案子，要是我们的同学真受了委屈，他再强的背景，我们也死磕到底！”
……
宋焰说：“我不进去了。”
“对。”那众学生嚷道，“死磕到底！”
“嗯。”
“哦。”
二姑妈又叮嘱：“这罪名不好听，再说爷爷年纪大了，老人家要是知道了，多伤心啊，是不是？”
翟淼抓紧手机：“怎么？”
孟怀瑾满面憔悴，道：“沁沁，你跟他说，有什么事回家解决。别毁了自己前程。”
孟宴臣轻轻点了一下头。
“哥，你真的无所谓吗？
审讯室内，孟宴臣靠坐在椅子上，微仰头望着天花板，颧骨上有处淤青，衣服乱糟糟的，上边还有类似鞋印的灰尘。
宋焰走去办公大厅，经过走廊，见肖亦骁靠在墙边冷冷看着一个方向。
“恨我们家毁了宋焰的前途，还差点要了他的命。”
楼梯间内，翟淼坐在台阶上玩手机。
“……”
许沁只能点头。
“你知道吗？有次你去学校给我送衣服。我同学问，翟淼，那个男的真帅，真有型，能不能介绍一下，是干什么的。我说是消防员。你知道她们怎么回答吗？……哦。”
她的手指放松了：“嗯？”
宋焰看向那帮学生，受害的女生被围在中间，人影闪过，他看到那张脸，竟觉得眼熟。
“这十年来，没有半点长进的是我。我要真有一丝努力去和你在一起，我和你都不会是今天的处境。”
宋焰静了一瞬，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声音放低了，道：“如果你只是讨厌孟家，翟淼，没必要。”他看着她，“过去的事，我无所谓了。你也别耍脾气，你要是有证据，跟我出去。”
那边安静了一下，咬牙道：“我在楼梯间。”
他摁灭了烟，起身就走，刚走到安全门边，翟淼腾地站起来：“怎么就无所谓了？”
她极轻地点了一下头：“你之前问我，既然我能和他在一起，为什么不能和你在一起。
“那时传来消息，说你犯了重罪要被处决，连尸体都不会运回来的时候，我妈眼睛都快哭瞎了，到处托关系都找不到，是我爸去给他最讨厌的人下跪把你的命求回来的！那时你整个人都已经废了！”
许沁赶到公安局，孟怀瑾付闻樱还有孟家几个伯伯姑妈堂哥侄儿都在。
“可你知道事情不是这样。以你的聪明程度，估计手里还有证据。”宋焰把她看得死死的，又说，“你一直在这儿玩手机，应该知道情势紧张。再拖下去，孟宴臣就完了。”
宋焰再问：“那女孩身体检查过没？”
许沁：“现在不是讲这个的时候。”
孟宴臣听完，眼底起了水雾，抬起头望天花板：
付闻樱见到宋焰，脸色变了变，不肯上前。
“你躲哪儿呢，马上给我滚过来！”
几个小辈也道：“对啊，先别去。宴臣叔叔既然没做，警察就一定会调查清楚的。”
“翟淼，别惹我发火。”宋焰说。
翟淼翻了个白眼：“你也是心大，送她来见情敌。”
许沁没做声，垂眸发了下愣，抬眼看他：“会吧。……但是，会很苦。”
翟淼听他那语气，顿时不爽：“喂，你该不会怀疑那帖子是我的主意吧？”
许沁一时无话可说，坐了一会儿，语调平平道：“配合警方调查吧，这样下去对你不利。”
“她也在学生会里，会长叫大家聚聚，我能怎么办，当空气就行了呗。反正从上次之后我就没跟她讲过话。”
付闻樱脸色变冷，转身就要去找那群学生。孟宴臣的三堂兄立刻拉住：“四妈，不能去。那群学生很会闹腾，又对我们有敌意，你这一去，不就坐实了威胁恐吓了？”
宋焰呼出一口烟，隔着青雾瞧她：“翟淼，你今儿挺奇怪。”
他有些颓废地摇摇头：“我没有。我只是什么都不想做。”
她沉默许久，没什么表情，手指却轻轻抠了一下桌面：“爸爸妈妈虽然有错，但你不至于用这种方式去伤他们的心。”
他惨淡一笑：“是吗？”
“是。”
宋焰背对着她，站了好一会儿，说：
“不是。”许沁摇摇头，“你太善良。你没法做出让整个家族都感到羞耻的事。我也不能。这不怪你。”
宋焰：“说话！”
……
“你人生里最年轻最好的十年全让他们毁了！你当初做的一切全都是白费！你差点儿被活活折磨死你忘了？
现在事情很棘手。
“我哪儿知道？”翟淼转着手机。
“我问你，怎么就无所谓了？”翟淼质问他一句，嗓子就有些哽咽，“我要是读完高中去天桥上卖了十年的袜子，然后告诉你，当初我考的是a大，有人毁了我的成绩，我本来应该在金融街当ceo，你能无所谓吗？”
翟淼一动不动，盯着他看。
警察带了许沁他们去审讯室，快走到门口了，宋焰停下。
她表情平静，可手指抠得更用力了：“……或许爸爸妈妈有些行为让你失望了，但，本来就没有完美的人，要求他们一辈子不犯错，这也很苛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