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只要一想,那撕心裂肺的痛苦便扩散全身。她太痛了,不想再去考究他们对她的感情,不想再去撕扯究竟谁欠了谁,也不想再去痛恨他们对宋焰的伤害。当她逃避也好,不孝也罢,她现在不想见他们。
许沁一下惊醒,宋焰也醒来,呼吸沉沉,眯着眼睛摸过许沁的手机,屏幕显示夜里三点,是肖亦骁。
“因为孟家不容许那妄想攀高枝儿的人。当年他妈就想着靠你一步登天做贵太太,把你迷得差点叛离家族。现在她儿子还来接着祸害!”
孟怀瑾原欲再说什么,可见她那模样,终究是一言未发。
宋焰果然被成功吸引开注意,看她的目光也略略幽深了点,说:“聊了多久?”
宋焰问:“他恋爱不顺找你聊什么天?……嗬,看来我得跟他好好聊聊。”
“删也删不完,跟点火似的。那些狗屁网友什么都不知道就他妈在那儿煽风。”
她这才心里一惊,暗恼自己行为失常,要被他发现端倪,迅速想了个理由,抬起头:“哦,没事。肖亦骁不知怎么了,心情不好,给我打电话聊天。”
回家后,许沁趁着宋焰去洗澡的间隙,迅速收拾了情绪,坚决不让他发现。
许沁怔住。
他心头顿时就一软,无言了,低下头,轻轻啄了一下她的鬓角。
付闻樱终于撕破一贯冷静的面具,厉声:“你以为我不知道没嫁进孟家前你那档子破事儿?!你为了她想跟我退婚!”
她不吭声,只是紧紧抱着他,像个孩子一样不松手。
她洗完脸,拿白大褂袖子擦擦干净了,瓶子扔进垃圾桶,跑进会场。
他手上稍稍加了点力道,她一下子贴他更紧,闻见了他军装上淡淡的洗衣粉香味。
他拿了奖状下台,正搜寻许沁身影,却碰上给下一拨军人颁奖的陈主任,问他愿不愿意进公安部,先考虑,不用急着回复。
肖亦骁把手机扔到后排:“自己看。”
付闻樱脸颊抽搐一下,顷刻间便恢复冷静:“你对父母说什么?你的教养呢?!”
客厅里安安静静的,
孟宴臣一句话也没说,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像看着自己一生的信仰与准则在那一刻无声崩塌。
付闻樱心底陡升一阵莫名的恐慌,仿佛有种不祥的预感:“你给我站住!”她吸一口气,“妈妈在跟你说话呢!”
许沁一愣,想一秒了,又没拒绝。
身后人潮涌动,他把她圈在怀里,好久之后,问:“发生什么事了?”
宋焰明显愣了一下,回头看一眼,走过的军人们好奇地朝这儿看。
夜色静寂。
许沁立刻摇头,握紧了他的手。
宋焰抿着唇,没接话。
肖亦骁咬牙切齿,
宋焰时不时看看她,也不打扰。
付闻樱一番话说完,蹲下去捡起地上砸烂的相框,把那张巨大的相纸抽出来,抖去上边的玻璃渣,拿去桌上铺好。
她今天格外黏人,他已经有所察觉。只是不知她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心理越来越依赖他。
“你看不到。”孟宴臣说,他走了。
而他呢,
宋焰轻轻抚摸她的后背:“肚子还是不舒服?”
“没了,就刚那一阵儿。”她望着军帽下他异常英俊的脸,忍不住又抱紧他,“等到周末了,你要早点回家啊。”
可他没有别的动作,只是拿熨烫的掌心一下下抚摸着她的肚子,良久,似乎快要睡去时,模糊问了句:“舒服了吗?”
“我出去一趟。”孟宴臣很平静,说。
可翻出手机看见未接来电,是孟怀瑾。
他看着他们,极浅地笑了笑,那笑容惨淡得让人心惊。
她蹭蹭他胸膛,不松手。
许沁挂了电话,立刻下床:“孟宴臣出事了,我得去看看。”
许沁立刻就扔了手机,眼泪直下。外头传来洗手间门开的声音,她赶紧擦去泪水,关掉大灯,跑去床上拍拍枕头躺好。
她呆呆靠在窗上不知多久,想起拿手机看,未接来电和短信都来自宋焰,一小时前:
许沁暗叫撒谎果然危险,赶紧说:“下次不聊了,不聊了。”
“孟宴臣他妈的脑子是进水还是怎么!八烟桥局长是他爸带过的,被抓的时候他要是跟警察说一声自己是谁,好歹能及时盯住那疯女人先收了她手机。他倒好,一句话不说,被当强|奸犯关起来,
他上前一步,低头看着她:“妈妈,你看看我的脸。这就是你的儿子。这些年,他每天都过得生不如死。你一点也看不到吗?”
差点儿又要涌泪,她努力抑制住。
“嗯。”她肚子本就没有不舒服。
孟怀瑾:“当初沁沁的事,我是反对。但都已经拆散了,那个孩子,你何苦非要除他?”
“请假了。明天是二队值班,训练的事交给了索俊。”
也是他的教养,让他始终不能跨过乱|伦这道坎,不能靠近被他们视作亲生女儿的人。让他过得再痛苦,都不忍伤害他们,让他们蒙羞。
孟宴臣看向自己的父母,不说话。他安静得令他们心慌。
她一愣:“你不去集合吗?”
教养?
许沁抬头一看,一下子就扑到他怀里,抱紧了他。
“再等等,很快就能每天回家了。相信我。”
目前两条晋升道路摆在眼前,还得做权衡。
他转身朝外走。
正要往人群里钻,突然一只手把她拉到一旁:“找什么呢?”
刚才她在后座嚎啕大哭了一场,现在人安静下去,一滴眼泪都出不来了,脑子空空荡荡,只剩疲惫。
“嗯。”他把军帽戴在头上,又问,“肚子真没不舒服?”
“是啊,她跑去给蒋克存当情妇了,你还能对她有感情?那种下三滥的只知道卖身求荣的女人,生出来的儿子能是什么好东西?要我跟这种女人做一家人,绝不可能!”
她突然又欲落泪,可今天哭了太多,此刻就算眼睛发酸,也没了泪水可流。
教养?
他淡淡扫她一眼,没把这事儿放心上。他回头看看,身后出场的人越来越少,要列队了。
她跑去路边的绿植旁拧开水瓶,清洗脸上的泪渍。洗眼睛的时候又想起宋焰。
正碰上散会,她跑去宋焰那边的出口,就见穿着军装的高大男人们成群地朝外涌。她踮起脚伸着脖子也不能看清每张脸,倒有不少人拿目光扫她,匆匆而过。
她还是愣住:“这……”
“出什么事了?”许沁猛地坐起身,“你先说他人有没有事?!”
到头来,这些年所有的煎熬,不过是一场笑话。
宋焰表情没显露什么,把手机递给许沁。
晚会在夜里十二点结束,现在已经十一点五十五,前边就是会堂。
刚才她不断问他什么时候回家时,他准备告诉她。但想想陈主任只是提议,具体做什么,是否合适,还是未知数。
半路上,想起在表彰会后台发生的事。
他甚至连发泄的欲望都没了,连爆发的欲望都没了,终于到了这一天,枷锁破裂,他却永远失去了那个可以让他为之战斗为之守护的女孩了。
他走开了。
“就讲了一会儿。”她小声,“他最近可能恋爱不顺。”
肖亦骁生平从没骂过女人,是真急了。这帖子具备各类易传播条件,到明早便会席卷各大网站。
她无法解释,只能闭上眼睛,任眼泪滑落。
许沁找司机要了瓶水,下了车。
宋焰把她揽到怀里,抱紧了。
当事人叫“叶子”,声称是大学生,被朋友带入ktv,遇见x三代。对方温文儒雅一表人才,她对他一见钟情,试图亲近。他也对她有意思,两人慢慢熟悉。可相处后发现他的心思不在她身上,于是她毅然离开他。不想触怒对方,惨遭强|奸。
许沁看着手机屏幕,心里是疼的,可最终却回:“以后再说吧。”
“孟宴臣出事了。”肖亦骁语气很沉,“你赶紧起来,我到五芳街路口接你。”
他默了半刻,说:“你等我一下。”
她见那来电显示,头都炸了:“肖亦骁你——”
但没有。
“人是好的。在八烟桥公安局。你先出来,车上跟你讲!”
回去路上,她靠在他肩上睡觉,一路无话,像是累了。
“行了!”孟怀瑾站起身,“别再逼他了!一定要把孩子都逼疯了你才满意?!”
他笑一笑:“我两三年难得请一次假,没事。”
宋焰静了一秒,开了台灯。
宋焰掀被子:“我跟你一起去。”
肖亦骁脸色铁青:“他从出事到现在一直被关着,你爸妈刚刚才知道,哪里有功夫去威胁那婊子!”
孟怀瑾一怔:“你——”
“今天不许出去。孟宴臣,你——”
宋焰一手拿着军帽,一手轻轻托住她的后背,稍稍转了个身,用自己的背挡住外头的视线,把她圈在墙边,低头问:“怎么了?”
“接力转帖:我被x三代强|奸,想报警,他们家人要整死我。(恶势力持续删帖中,网友接力转起)”
付闻樱周身颤了一下,稳定住情绪:“宴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帖子绘声绘色描述了她与他相处时的少女情怀与忐忑卑微,而后被强|奸的凄惨心境和幻想破灭,再到后来被他家族威胁的惊慌恐惧。
到了深夜,手机突然接连不断地猛震。
便先按下不提了。
“不知道。”肖亦骁用力抓了下脑袋,“现在孟家上下全惊动了。关键是……孟宴臣不知道发什么疯,谁都不肯见,他爸妈叔伯都不见,就要见沁沁。”
沉沉入睡。
他的教养让他从孩提时代便真心地尊敬他们,孝顺他们。
她摇摇脑袋:“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呀?我太想你了。”
她急了,拨他电话,没人接,手机静音了。
付闻樱深吸几口气,回过身来,竟恢复了那完美的表情:“规矩就是规矩。当初那件事,我的确做得不好看,但是孟怀瑾,我做这些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为了孟家。你有你的颜面,那脏事我来做。可你也没资格在这儿教训我!”
付闻樱惊怔望着他,眼泪在一瞬间漫上眼眶,发红了,却忍着。
许沁不敢相信:“这……说的是孟宴臣?”
现在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们,也不想。
许沁轻轻发着抖,不吭声。
他们把他教得多好啊,做个正人君子。他以为他们也是君子。
她明白,但还是有些不舍:“你要走了?”
付闻樱朝他走去:“宴臣,你听妈妈讲——”
许沁歪坐在出租车里,表情空茫。
是论坛上一个帖子,标题像恶俗网站的吸睛帖:
今天不该回会场的。他越是宠她纵她,她心里头越是疼。
“乖一点儿啊,不然收拾你。”
深夜,孟家大宅。
孟宴臣站在客厅的台阶上,望着许沁消失的方向,表情死枯。
“嗯?”
“你不是说想我回家吗?”他低头看她,“说假话?”
肖亦骁的车停在路口,看到宋焰,他也没多说。
当年她父母对他做的事,他一字不提。
许沁脑子一懵。
付闻樱落下半滴泪,站立半刻,要追上去:“宴臣——”
此刻,站在他从小生长的家里。
“可你……”
许沁上车便问:“怎么回事?”
她以为孟宴臣也会反驳,宣泄,发怒,和她争吵一番。
她站了没一会儿,他人就回来,牵她的手,说:“回家吧。”
许沁心底微慌,不知接下来他是否会和她做|爱,可她现在完全不在状态,怕被发现。
“他是要疯了吗?!”
还有条短信:“沁沁,爸爸想找个时间跟你聊聊。明天好不好?”
他误会了。他以为今晚她不断要他早些回家,是在担心他升职的事。
“去哪儿了?”
“伪君子。”孟宴臣说。
不论何种原因,他不愿提,她便会装作不知。
孟怀瑾听言,愕然抬起头。
或许他太倔太狂,始终认为对男人而言,那是一场不堪而屈辱的失败;或许他太爱,不舍得她内心负疚;或许他太傲,不想让她因此而走近他;又或许他太心疼,不忍让她对父母失望……
孟怀瑾哽住,缓缓坐下,良久,摇了摇头,叹息:“闻樱,我早就对那个女人没感情了,你这——”
“妈妈,”他扭头看她,“你看看我。”
她背对着他没有回身,他从身后揽她入怀。
宋焰进屋,上了床。
……
“沁,你过会儿好好劝劝他,让他早些开口说话。再这么拖下去,查不出个好歹来,等舆论把白的说成黑的,他这人就要废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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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沁。”他忽而开口。
短信回复过来:“好,等你想聊了,再跟爸爸讲。”
十安街上,道路空旷,路灯明亮。
那两人都没法冷静,倒是宋焰最沉着,淡问:“会不会是谁跟孟家有仇,从他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