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嗯。”庆元看了看他的样子,应了一声,只是半晌后,却突然道,“太子妃假孕,这件事虽然朕可以不再追究,可朝中大臣知道太子妃腹中孩子是假,就会极力让朕废掉你了。”
庆元一听这话,心中更酸,忙不迭叹气,“朕就疼你和你母后,结果你们残的残,疯的疯,让朕情何以堪……朕情愿,疯的是朕自己,残的也是朕自己啊……”
“朝中大臣奏折一摞连着一摞,都让朕废掉太子。”
慕辰景仰天长啸,于深夜里听着哀戚悚然,“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慕辰景坐在轮椅上,看着宫外月光下的杨柳花树。如今他双腿处扎了许多白布,整个人瘦削枯槁,犹如将死之人一般。
慕辰景如今颓唐又忧郁,嘶哑着粗粝的嗓子吼她。
顾筠菱有些委屈,想这中宫原来是多么热闹的地方,各方官员来来往往,喧嚣繁华,可是如今……太子失利,自前线回来,还从未有一个官员来此看过他。
庆元帝一下子老了,站在慕辰景身边,眯着眸看着他那消失的双腿与那空荡荡的裤管,半晌叹了口气,“是朕害了你……”
一路穿花拂柳,高盛打着灯笼在侧,只是看庆元一直唉声叹气,忍不住问道:“皇上还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你莫慌张,朕先压着,只是那几个以李贤为首的权臣必是要让朕废掉你的。朕希望你也有个准备,万一朕顶不住了,必要时,也得先废掉你,容这件事过去,日后再立。”
高盛一惊,想不到他跟着庆元数十年,如今听这话,还是吓得半死,“皇上这是要放弃太子了吗?”
似乎经过这一战,慕辰景感悟到什么,一听这话,心下更沉,“都是儿臣害的……儿臣没用……”
如此哭了半日,打着灯笼的高盛默默退到一边,顾筠菱也跟着退了出去,宫中只剩父子二人。
“你也别太难过,这腿治不好了,你还有父皇在。”
“啊!”顾筠菱花容失色,吓了一跳。
“走开!”
“啊!太子万不要这样!”顾筠菱连忙蹲下来护住他的双腿,大惊道,“不要……不要这样了……”
“和亲。”庆元看着他,认真道。
慕辰景皱了皱眉,只觉得喉头涌出一股酸意,借着宫灯看向庆元,“西北怎么办?阿方拓打进来怎么办?这兵权……”
“啊?”高盛自知太子在庆元心中的地位,急道,“如今太子妃假孕的事情出来,还真是不好对付。”
“还有孩子是么……”慕辰景恶狠狠地看向她,大手一挥,她即刻从他身边跌出去,“若不是你蠢笨,本太子何至于此!”
“呵!哈!哈哈哈哈哈……”
庆元点了点头,又喊了高盛与顾筠菱进来,嘱咐了几句,才转身走出中宫。长夜漫漫,庆元不忍再看慕辰景那枯槁的身体,步子也加快了些许。
慕辰景微微低头,凄然一笑,“可是阿方拓那边……”
“父皇英明。”慕辰景暗处一笑,只要兵权不在慕宛之手里,他就还有机会!
庆元摇了摇头。
中宫。连蜡烛的光都变得死气沉沉的。
慕辰景心里突而升起一股愉悦感,似乎之前遭受的痛楚都不重要了。有生之年,他就想看着慕宛之与慕疏涵生不如死,他们过得不好,他才心安。
如此对峙半日,慕辰景终于听烦了,大吼出声。只是还没等顾筠菱反应,却见殿外一抹明黄忽而迎过来,姜黄灯笼打在前面,待看清来人,慕辰景一下子呆在那里。
顾筠菱低着头,任他辱骂,只顾着哭,不还一语。
顾筠菱缓步走到他身后,本想为他披上一件袍子,却被慕辰景察觉,挥手将其一下子打落在地上。
“幼荷姐姐……”好似对她彻底失望,慕辰景连看再她一眼都不愿,“你可真是蠢得要死!”
“父皇……”他喉头喑哑,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却一字吐不出来。
“对付?”庆元冷哼,“为何要对付。”
“母后她……她可还好……”
高盛看他样子,心中一沉,“皇……皇上的意思是……”
庆元示意他小些声,而后点了点头。
“父皇!”慕辰景一下子落下泪来。隐忍了这么久,似乎在这个父亲面前,他仍然是三岁小孩子,哭的极凶。
“你还有我……还有……”顾筠菱下意识想说孩子二字,却硬生生停下来,心口一紧。
“你走开!”
“如果不出兵继续攻打,儿臣想不到其他办法……”
“是儿臣没用。”如此哭了半日,慕辰景才抹了抹泪,抬头看向庆元,“就是不能孝顺父皇和母后了,儿臣愧疚。”
“太子可是皇上的心头肉啊。如果废掉太子,再立谁合适呢……”
“啊?这……”慕辰景皱眉,“这可如何是好?”
顾筠菱弯身捡起外袍,而后轻轻披在他身上,浅道:“夜里凉,太子小心身体。”
“帅印朕先留着,谁也不给。”
“吾儿受苦了。”庆元搂着他,眼眶竟也湿润起来。
“是他无用。”
“太子都这样了,还如何能当皇帝。”
“朕自有别的安排。”庆元抚上他的袍子,替他掖了掖袍角,“你不必担心。”
“和亲?”慕辰景皱眉,“让谁去……”他刚想问,却突然想起白日里慕宛之与慕疏涵在宫中的情景,心下一紧,“苏年锦?”
“嗯。”
“太子……太子……”顾筠菱大哭,一路从外面爬到他脚下,“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该相信幼荷姐姐,不该相信她……”
“呵!我这身子,还有什么值得珍惜的!”话还没说话,他拳头立即砸在双腿上,紧接着一声唏嘘,疼的他浑身发颤。
慕辰景点了点头,“一切听父皇的!”只要母后还在,只要父皇还疼他,他就还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