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慕宛之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天恩寺的无惠大师,历来知道传位卷轴放在哪里的……
“孤兰生幽园,众草共芜没。 虽照阳春晖,复悲高秋月。飞霜早淅沥,绿艳恐休歇。 若无清风吹,香气为谁发。”苏年锦看着看着就读出声来,笑意染在唇角,“爷也喜欢兰花?”
“兰花喜清淡。”慕宛之蘸笔又在兰蕊上添了一墨,“本王并不喜欢花,只是图个清静罢了。”
刚才还是沙沙的风声,这一会竟然停了。
日光真毒,慕嘉偐热得喘不上气来。
“妾室们也要出节目吗?”
“呵!那倒是,想当年打仗时,你是爱热闹的。”
“那这次皇上让王爷们连妾室都带着,又是为何?”
“山上的桃花开时,贫僧酿了桃花酒,知你与皇后爱喝,专门留着。”
无慧端着僧袍与庆元并肩走着,众人跟在后面缓行,一阵阵笑声传入耳中,竟让人分不清到底是谁在笑。有很久,没见过这个年近花甲的皇帝如此笑过了。
“本王是光明正大买来的。”
“嗯。”
日中时分,天气又闷热起来。
“我银子都付了,你跟谁买的?”夏芷宜气呼呼地恨不得立时撕碎了他!
天大亮。
夏芷宜与慕嘉偐又回到山下,两相对峙,还有一些下人远远看着。
“陈年往事。”
慕宛之仍然摇了摇头,“不知。”
“难得清静一回,先去祭拜佛祖如何?”
“这兰阁里也没人能打扰到爷吧。”苏年锦瞅了瞅耳房里的灯都灭了,顺势道,“吟儿睡下了,王妃也累了,现在万籁俱静,爷不想清静都难。”
“嗯。”
“还是爬上来了。”
“皇后爱喝,朕便陪着她喝,十几年都这么过来,亏你有心。”
为何,不是报在他的身上……
“堂堂一个大男人,说这话还要不要脸!”夏芷宜怒瞪他一记,“你有银子可以买他,我没有,你就是胜之不武欺负女人。要是你敢和我赌,我输了以后就再不与你要狼人,心服口服!”
台阶两侧全是侍卫和火把,空气里还有黄油的味道。庆元眯着眼,由着身后的官员给他披了袍子,越往上越冷,但是没人敢吱声,也唯有这时,庆元可以好好想一些事情。
书桌前的慕宛之着一色单衣,清癯的身子掩不掉凤眸中的星光。身子后面支开了窗架子,月色横斜进来,和着烛光一同铺进桌上长卷,卷中兰花开得正艳。
“那可不,总觉得皇上这次把我们都叫出来有什么目的……”
“以往王妃都是比个琴棋书画,当是在祈福之后给皇室里带点生机的乐子,你不必那么忧心。”慕宛之摇头轻笑,“想来你也有如此无措的时候。”
“心不静。”
苏年锦倒也不卖关子,把凉茶倒好往他那推了推,“我刚嫁进王府没多久,爷老实告诉我,每年天恩寺祈福,是不是各府王妃都要出节目的?”
皇后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太医说随时都有去的危险,他但凡一想,左心处就痛的不行。他爱那个女人,曾经驰骋沙场或是桃花竹林,她陪着他,出谋划策甚至义无反顾和他在一起,他用一辈子也还不清她对他的好。可是,十年前的逼宫,把雍帝逼死的那一刻,他的皇后也疯了,报应么……
无慧也老了……
“清修之地,除了寒,便是寂,你们来了,多少也能热闹点。”
目的……
“呵。”慕宛之停了笔,“你倒是会吆喝。”
“本王为什么要与你赌,那狼人本就是我的。”
苏年锦一怔,上前两步坐在书桌对面,“喝茶。”
“谁让你和我抢狼人!”
慕嘉偐有一瞬出神,半晌才道:“你真烦。”
“你敢赌么?”夏芷宜有点不耐烦,拿手当扇子扇风。
“无趣。”苏年锦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就怕祈福后在天恩寺多待几天,让我们这些妾室都跟着参与皇家活动,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到时候万一丢了脸可就……”
一声陡然响在耳边,庆元一震,往下望了望,这九百多层的天梯,也不知是何时爬完的……
“我也不知道。”
难得有风,苏年锦心里暗暗念着,进了屋把一壶凉茶放在案角上。
翌日。
“无慧,朕……”
寅时三刻,庆元便同皇后等一行人开始爬山拜祭,一步一个台阶,天边才刚露出鱼肚白,竹林里还有各种小虫的叫声,就见黄袍一点一点向上移动。庆元年轻那会,几乎每个月都会爬一次山,拜拜佛祖,如今老了,一年也才来这一次,但九百九十九个台阶必然是要爬的,谁也拦不住。
慕宛之眯眼一听,单手负后,看了看那茶盏,浅浅一笑,“无功不受禄。”
“那赶明我也卖茶去。”苏年锦撇了撇嘴,“煮点绿豆都能解暑,本小利薄,也就是赚个吆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