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他个子很高，看样子好像才三十多岁，可两鬓却有些白发，又觉得可能不会是那么年轻，这人五官生得十分厚重，气场也很强大，颜舞怔怔地瞧他，他的一举一动看上去总觉得有几分眼熟。
好在白夜清咳了一下，淡淡地发令：“吃饭。”
“当然如果你很着急，我可以让人现在就去找他。”她听到丽萨说。
下午白夜和庄严难得来了兴致，穿了工作服跟着大家一起下地去采葡萄。屋子里就剩下丽萨和颜舞两个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恰逢丽萨端来了餐后水果，只笑着说：“这样才好，老牌的绅士都是这样，当年我的英国情人，就是凭这一点迷倒我的。啊，还真是怀念跟他在一起的时光，似乎连时间都停滞了呢。”
“这个呀，”丽萨耸耸肩意有所指的说，“颜舞好像比较害怕狗狗，所以，夜便叫人把它带到附近的农庄去玩。”
丽萨笑，伸出中指摇了摇：“你猜错了，好的东西不一定很贵哦。”
这话出口，颜舞在此微微觉得窘迫，其实在别人听来也不过是平常的一句碎碎念，可是此时听到耳中竟然让她心猿意马。
“咦，好像是有什么人来了。”丽萨说着，走出厨房去一看究竟，颜舞仍旧在房内切着紫薯，却一直不见丽萨进门。她觉得奇怪，也解下围裙，出去悄悄，才出来几步，迎面就看到一个十分英俊的中国男人正同丽萨说话。
丽萨说得绘声绘色，颜舞在脑海中也不禁描绘着那个画面，亦可以想象得出那时的他是怎样的英姿。忽然觉得自己最初认识的白夜，和别人口中的白夜，有时竟然会像是两个不同的男人。
白夜挑挑眉，手下一刻不停地切割着那块上好的菲力牛排。
“不贵？那是多少钱？”颜舞忍不住追问。
“然后？”她笑起来，脸上出现一种并不真实的表情，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那些年轻的日子，并用一种充满梦幻般的语调说，“然后他在我家后院的橡树下求了婚。我们订婚之后，他被征召入伍，在海军服役，再然后他上了战场，很遗憾没能够再回来我身边。”
庄严这人极无聊，只要来此必要骚扰vic，给狗狗梳辫子，同它聊天，不得片刻安生，全然不管狗狗愿不愿意。
人生在世，几番轮回，你爱的人恰恰也正好热烈的爱着你，这便是人世之间最大的幸福。
“一定很贵吧！”她说完盯着那酒杯叹息，除了电视广告上的张裕葡萄干红，她只听过一种红酒叫“拉菲”的葡萄酒，言情小说中最常见，价格高得令人咋舌，但具体拉菲是什么，好不好喝，她也不甚了了。
“厉害！”丽萨肯定地拍拍手，对她竖起大拇指，又冲着白夜扬了扬眉。
“组织里来自各个国家的成员都有，可是中国的朋友并不算多。我们在一起交流，也曾为了抓住那帮盗猎者而努力，除此以外，我们发现白夜还是一个兽医。这真是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对他也就更加钦佩。”
“真对不起。”颜舞慌忙致歉，她只是闲聊，并不想勾起别人的伤心事，也没有料到那样完美的开端会是这样让人遗憾的结局。
“我说白夜，这位……还真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啊。”庄严不看她反而看向身边的白夜。
忽然感觉到一个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不知怎的，颜舞竟然控制着自己不要抬头去看，心里升起了一股小而莫名的恐慌。
“这个名字，可还是夜亲自取的呢。”丽萨笑意盈盈对颜舞解释，眼含暧昧。
“说起来，今天好像没有看到vic。”庄严放下酒杯四处搜寻那个身影，又看向白夜，“他平日里不是最黏你的吗？怎么今天连个狗影儿都没有。”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心里的那种感觉变了又变，最终失去了掌控。
“关于神通广大的部分，我也是后来才听说，他是组织重要的捐款人，这当然是内部的消息。可是，像他这样既捐款又亲力亲为地在第一线的人，实在是少见。后来同他认识得越久，我便越会觉得，也许世界上就是有一部分人，上帝对他们特别偏爱，他们聪明富有，英俊潇洒，又才智超群。最后当我看到他同盗猎者对峙时，好在他是我们这边的人。”
“这题目好难。”丽萨说着也看向她。
“那然后呢？”颜舞喜欢极了这位老妇人，在漫长的时光里，这样绵延不断的感情，就像是镀了金，叫人忍不住好奇。
“没关系，都过去了。”反而是丽萨安慰她，“他曾经热烈地爱过我，我也曾一心一意地爱过他。虽然最后战争将我们分开，可是我亲爱的孩子啊，这并不是悲惨的爱情。”
连一旁一直默默品酒的白夜居然停了下来，同样等待她的答案，神情专注。
原来一手好厨艺的丽萨还曾经是动物保护组织的骨干成员，那年有盗猎者为了获取象牙在津巴布韦国家公园的水坑中投毒，毒死了九十只大象，她曾同白夜一起工作过。
丽萨笑起来：“他就是这样，说着说着酒也能扯到女人上。你可真是死性不改。”
颜舞噤声，白夜微不可见地抬了抬眉毛。
“是啊。”庄严单手托腮，用一种懒洋洋的声调拖着长音调侃，“你们两个啊，有时还真是有种古怪的默契呢。”
“啊，说了跟没说一样。”颜舞有点失望，手指摩挲着水晶杯光滑的表面认真地思索了几分钟道，“不过，如果是我给它起名字的话，就叫‘琥珀’，因为它的颜色，不过这种黄色像是秋天，有人说，唯有秋才真正体现了四季之美，我想也唯有琥珀，凝聚了千年的时光，可以带来最浓郁的芳香。”
于是这个话题，被大家很隐晦地提起，又假装被忘记。
颜舞奇道：“我猜对了？”
真的没有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是嘛，这次来都没有好好跟它打招呼呢。”庄严有些遗憾地说，他说完又看看白夜，“看上去冷漠无比的人，在这种细小的事情上却那么贴心，有时候真觉得你这个人很是矛盾。”
一顿午餐吃得相当愉快，反而是白夜一言不发让人觉得奇怪。不过这种迷思转眼被快人快语的庄严戳破：“食不言，寝不语。夜的那一套贵族般的教养可真是数十年如一日，固若金汤。”
“总得给点提示吧。”颜舞知他故意活跃气氛，也摩拳擦掌颇有兴致。
因为是收获的季节，庄园雇来好多临时工，丽萨需要为几十号人准备饭菜稍微休息了一下便开始动作，颜舞不好自己干坐着，主动请缨帮忙。两人边做边聊天，便聊起了丽萨跟白夜认识的过程。
“是狗不理么？”丽萨是知情人，看着庄严被戳到痛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脸上青白一片，大笑不止，这种快乐感染了颜舞，眼睛也弯成一条线。最后她从这双弯起的眉眼里，又仿若瞧见了白夜难得上翘的唇角。
“说起来这酒的名字也好听，你猜猜叫什么？”庄严停下手上的动作，问颜舞。
一时间颜舞的脸上满是尴尬。
颜舞起初听这段话时，并不真正理解丽萨的意思，然而时过境迁，当她也真的爱过后再想到这话，觉得确实很有道理。
“恐怕vic不会喜欢你那种奇怪的招呼。”白夜用餐完毕，拿起餐巾优雅拭嘴，淡淡的语气点透庄严的恶趣味。
“一瓶仅售25欧元。”这一刻的丽萨好像那些电视购物频道的主持人。其潜台词：买到就是赚到，买到就是赚到，赶快拿起你手中的电话，前来订购吧。
“兽医？”颜舞手里忙着将煮好的紫薯切成小块放入盘中，初初一听，差点切到自己的手指，不禁感叹，“他也不至于这样神通广大吧”。
庄严的下巴都要掉了下来。
“拉菲酒庄的产品固然不错，不过红酒也好似女人，各花入各眼，不一定大家都爱那一个。”庄严吃着面包在一旁插口。
“哗，买到即是赚到。”颜舞弯起眉眼，十分配合的又喝了一口，“我见识浅薄，只听过拉菲。也仅仅是，知道而已。”
颜舞搜肠刮肚，找出所有能想到的形容词，然而还是觉得不足以形容这种酒的美味。
庄严摩挲着下巴想了想开口说：“那个名字是一种物品，嗯，也是金黄色的，就像这种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