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汤辰飞转过身去,许久,他吸足一口气,慢慢吐了出来。
付燕没有与他对视,“他还好。”
“是的,是我打申请,要求不再调查你妈妈被烧死的那件案子。那不是替我开脱,那只是……想维持你妈妈的体面。你妈妈她……不是他杀,是自杀!”汤志为深吸一口气,拭去眼角的泪,沉入往事。
“你不是退居二线了,怎么还问这些,返聘你了?多少钱一月?”他拧拧眉,语带讥讽。
以前怎么就没发觉呢?哦,抽刀断水水更流,血源是斩不断的。
“其实你那时陪她比陪妈妈多。我能理解,你的心太累。和她一起,你会轻松点。”汤辰飞向后拂了拂头发,为自己的深明大义感到有趣。
“有多好?”
了 汤辰飞脸上找不到一丝表情,仿佛在听一个枯燥无聊的故事,“你们俩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他冷冷地问。
“他怎样?”汤辰飞突地转过身看向付燕。
“你认为我杀害了你妈妈?”汤志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志为,咱们回吧!”付燕扶起汤志为。
汤辰飞伸手指向她,“你给我闭嘴!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和我说话。为了用你的姿色留住这个老头的心,你脸上动了多少刀?可惜不管你有着一张什么样的花容,都不能掩蔽你那颗龌龊、丑陋、肮脏的心。你是个自私到彻底的女人,为了攀附权贵、贪图虚荣,抛弃生病的丈夫、孩子。你说谎、欺骗,甚至杀人。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报应。”
“你……你……简直丧心病狂!”汤志为捂着心口,向后跌去。
汤志为神情疲惫,“那年春天,我发现她在抽屉里偷藏了一瓶安眠药,我不得不把这事告诉你外公外婆。我在刑警大队工作,接到任务就得出门,你又小,我没办法时时刻刻看着她。你外公外婆把她接回去住,她似乎很正常。于是,他们就让她回家了。她如常工作、做家务、接送你上学放学。我心中暗自欢喜,以为她好了。就在一个月后,她值夜班。她把同事都支开,不知用什么办法,她偷带进出一小瓶汽油,倒在在值班室的床上,然后点燃。门窗都被她在里面插上,她终于如愿以偿。”
“辰飞,你误解你爸爸了!”付燕插了一句话。
“不可思议的一个人,不像是你和那个专家生的。”他喃喃自语。
“你不敢回答我吧!你千方百计阻挠别人追查案子,不就怕别人发现真相吗?这些年有没梦到过妈妈,她问起你过得好不好,你怎么回答?”
汤辰飞没闪躲,他眼眨都不眨地看着汤志为,一字一句说道:“你以为你就很高尚,妈妈是怎么死的?”
“继续装下去,我也会假装相信的。毕竟你是我父亲,我不能把你怎样,不然,我就成了孤儿,那多可怜。”
“你过来!”汤志为没有坐下。汤辰飞看到他脸颊两边的肌肉不住地抽搐,像中风似的。
“很晚了,你们该回家了。”他听到自己平静无波的声音。
这二十多年,他一直想问汤志为什么叫真相!他没有勇气。当血淋淋的真相被揭开,他又能怎么样?
不久,汤志为就把付燕带回了家中。
“你抖露吧,除了你做的那些事,我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汤志为突然老泪纵横。付燕拉了把椅子,扶着他坐下。
“那个叫钟荩的检察官被抓,和你有没有关系?”汤志为厉声问道。
“是那个酒保做的是不是?你让他出来,不会被判死刑,坐几年牢,我们养他全家。”
“我的事我兜着。”汤辰飞轻描淡写地回道。
“畜生!”汤志为抬手又掴来一掌,这次,汤辰飞稳稳地抓住了他的手。“如果你再打我一下,我就你所有的事都抖露出来,看看谁狠。”
没有妈妈,他看上去并没有失去什么。求学、做官、经商、玩风月,哪一项都是玩得有生有色。但他的心一直是空的、冰的,什么都填不满、暖不了。后来他实在支撑不下去,他发现只有让付燕和汤志为同样疼痛,他才能有片刻安宁。
这倒是让汤辰飞吃了一惊,但他不动声色。记忆里,妈妈有点内向,话很少,没有朋友,不上班的时候就呆在家中。
“志为!”付燕尖叫一声,上前托住他。
汤志为哀求地看着汤辰飞,语重心长:“辰飞,爸爸没你想像得那么有能耐,凡事有个度。我并不是刻意瞒你,而是你那时太小,我怕你不能承受。”
汤志为脸上掠过一丝难堪。
汤辰飞倏地一怔,空洞的心摇摇晃晃,眼角涨涨的。从汤志为察觉他做的事后,提前退居二线,替他辞了职,这是变相的惩罚,其实也是一种无奈的包庇、枉私。刚刚汤志为又说出那一番话,已经把自己的尊严与人格降到了极点,只是因为他是他儿子。
“你告诉我,眼前那个局面你要如何收场?你别以为这世上真的有滴水不漏的事情。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汤志为痛心地嘶吼。
这句话刺|激了汤志为,他抬手,左右各给了汤辰飞一巴掌,“我怎么可能生出你这样的儿子?”
“为什么关机?”汤志为问道。
时间像蜗牛般缓慢爬行,在空调机嗡嗡声之中,窗外的雨大了起来,滴滴答答拍打着窗沿。
汤辰飞莞尔失笑,为汤志为的自信。
付燕替他回答:“我们是在你妈妈去世的那年认识的。学校有孩子失踪,你爸爸来学校调查。他隐藏在眼底的痛楚是我所熟悉的,无力、无奈、无助,不能言、不敢言,不知道明天等着的又是怎样一个意外。我们很自然地攀谈。他向我倾诉,我认真倾听。他的压力太大了,他必须找个地方呼吸。我们真正谈到感情,是在你妈妈去世之后。”
“没办法,有其父必有其子。”汤辰飞冷冷地说道。
“那不是她第一次自杀,事前几次都被我发现、阻止了。那个时候,心理医治还不受重视,我只觉得她心里有结,以为慢慢就会自动解开了。其实,她是患上了抑郁症。”
他笑着掏掏耳朵,“有事?”
多少个夜晚,他看到妈妈把饭热了又热,坐在沙发上等着汤志为。一等就是一夜,终于忧郁成疾。也许汤志为没有在身体上背叛妈妈,但他的心大概早就飞了。外面工作辛苦,家有病妻,他会说他只是需要一个红颜知己。
“他没有发病,你满意了吧!”付燕尖锐地回道。
“你出国呆几年,读个书或者到处走走,把心整理好了,再回来。”汤志为说道,“其他的事我……会帮你处理好的。”
“你过来就想问这个?”他笑了,笑得天真无邪。
有一次,汤志为的几个同事来家喝酒,几人都醉了。有一个拍着汤志为的肩,大着舌头:志为,你真的很……强悍,兄弟佩服,亲自处理……大嫂那件案子,别人都不知真相吧!放心,兄弟会替你保密的,对谁都不说……
“辰飞!”汤志为一口气堵在嗓子口,上不来下不去,翻着眼睛,咳得两眼是泪。
汤志为表情愕在空中,“你别岔开话题。”
在亲情面前,英雄只有气短。
“哦,没电了!”他懒得多讲,打开冰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