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一年半了吧，是不是？”叶思远又抬头看我，“咱们认识快两年了。”
“哦……小叶是哪儿人？”
爸爸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单独面对叶思远都不能保证冷静，这会儿在二伯一家面前，鬼知道他会说出什么样的话，做出什么样的事！
话没说完，她就愣住了，视线直勾勾地看向了我身边。
我扭头看叶思远，他正平静地望向屋里，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叶思远朝着他点点头，说：“叔叔您好，我叫叶思远，很冒昧突然登门拜访。”
一片寂静中，小侄子磊磊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睁着大眼睛看着叶思远，拉着堂嫂的衣服说：“妈妈，这个叔叔为什么没有手的？”
“可以的，有时候需要人帮点忙，大多数时候我都能自己照顾自己。”叶思远的语气从未变过，一直淡淡的，“我只是没有了手臂，虽然有些事是不太方便，但总的来说，还是没什么问题。”
我闭上了眼睛，狠狠地忍住流泪的冲动，这时，我听见爸爸说：“愣着干什么？有话进来说。”
二伯、二婶和堂哥也从爸爸房间里走了出来，看到我和叶思远，他们脸上满是错愕，还有陈诺，他从自己房里溜出来，嘴里喊着：“姐姐，你今天回来得好早！”
“不过，我现在很好，绝大部分事都能自己做，而且和小桔在一起，她也会帮助我。”叶思远说着，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我冲他一笑，按着他肩膀的手微微用力。
爸爸不吭声，我又说：“思远，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美阿姨，这两位是我二伯、二婶，这是我堂哥陈志刚，我都是喊他志刚哥，这是我嫂子，她抱着的是我侄子陈磊，那是陈诺，我弟弟。”
他歪了下头，右边的手臂残肢抬起来贴住了脸颊，示范了一下动作：“拿个东西什么的，这样就行。”
是二伯、二婶和堂哥一家三口，堂嫂正抱着我三岁的小侄子在客厅看电视，看着突然打开的门，她吓了一跳，看清是我后，她笑着说：“哎呀小桔，你回来啦？三叔还说你去上班……”
家里竟然来客人了。
“离你们学校挺近嘛，过来这儿是坐的火车？”
爸爸和美阿姨听到动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只是一瞬间，他们的表情都凝滞了。
“谁是他老丈人了？”爸爸粗声粗气地说。
“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我家客厅没有空调，头顶的吊扇呼啦啦地转着，只一会儿工夫，每个人身上都出了汗。
志刚哥又问：“你和我们小桔在一块儿多久了？”
二伯估计看出了爸爸的不高兴，赶紧打圆场，他拎起桌上的酒说：“哎呀茅台啊！很贵的！小叶是吗？你老丈人这辈子估计都没喝过茅台呢，待会儿能不能让我们也分杯羹啊？”
待看清叶思远，陈诺一下子就噤声了。
我应了一声，抬起头来看着一屋子人，左手搭在叶思远腰后，对爸爸说：“爸爸，这是……这是我男朋友，叶思远，我之前跟你提过的。”
“可以的。”谁都知道他在问什么，叶思远依旧微笑回答。
“爸爸知道的。”我笑了一下，“寒假时就知道了。”
我急得要开口，叶思远已经说话了：“是的，叔叔，这一点我很抱歉，这些事我的确做不到，不过第一次过来，知道叔叔您喜欢喝点酒，就给您挑了两瓶。”
“还好，打折的。”
爸爸愤愤地瞪了二伯一眼，美阿姨赶紧拉着他进了厨房。
我点头，“嗯”了一声。
二伯忍不住了，问：“小叶，你这胳膊……是咋回事啊？”
“d市的。”
还有陈诺，他躲在角落里，眼睛瞪得大大的，眨也不眨地盯着叶思远看。
我和叶思远一起进了门，小小的屋子挤了十个人，顿时就拥挤不堪。我把酒和水果篮放到餐桌上，看了看鞋柜，已经没有拖鞋了。
叶思远点头微笑，“叔叔阿姨堂哥嫂子”地挨个喊了一遍，所有人都直愣愣地盯着他，说着“你好”，我紧张得一塌糊涂，感觉脑门上冷汗直冒。
“你一个人坐飞机，行吗？”志刚哥问。
我站在叶思远身边，手一直搭在他肩上，他坐得很直，回答说：“小时候调皮爬墙，不小心碰到了变压器，手臂被打掉了。”
爸爸依旧没有吭声，直到美阿姨拉了拉他的衣服，他才哼了一声，看看桌上的东西，说：“来就来了，买什么东西，买了又不能提，还不是要我们小桔拎上来。”
叶思远礼貌地回答：“是的，我比她大一届。”
我尴尬地望着一屋子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觉得自己真是猪脑子，之前一直考虑着要不要提前和爸爸打个招呼再让叶思远上门，又觉得如果提前说了爸爸一定不会同意见他，才决定直接带叶思远回家。这会儿看来，这个决定真是蠢透了。
“服装设计与工程。”
“什么时候的事啊？”二婶问。
“哈哈哈哈哈！”二伯拍着爸爸的背，大笑起来，“元奇你赶紧和阿美去做菜吧，你那菜估计该煳了吧。小桔、小叶，来来来，你们坐，别光站着。”
叶思远脚上仍旧夹着人字拖，之前我们商量过，鞋子还是不要买了，虽然脚上的拖鞋配着他的衣服裤子显得很怪异，但是叶思远的脚就是他的手，如果要让爸爸真正地认识到他这个人，这一点是绝对不能掩饰的。
“哎哟，真可惜。”二婶的目光中带着浓浓的怜悯和惋惜，“多漂亮的一个孩子。”
“我还没坐过飞机呢。”堂嫂突然说，“飞机票挺贵的吧？”
“哦……服装设计啊，不错不错。”志刚哥的视线瞄到叶思远空荡的袖子上，又问，“能应付学习吗？”
“十多年前了，我十一岁的时候。”
“挺久了啊，都没听小桔提过。”志刚哥朝我看。
我紧张地盯着爸爸，真怕他又说出什么来，赶紧说：“二伯二婶，别都站着啊，你们坐，思远也就是趁着暑假来我这儿玩一趟。”
我有拉着叶思远夺路而逃的冲动。
“用脚……”叶思远低了低头，我看到他的脚趾微微动着，“大部分事情都是用脚做，有时候也用嘴，还有……肩膀这儿也行。”
一片无言，还是志刚哥打破了沉默，他咳嗽了一下，问叶思远：“小叶，你和咱们小桔是同学？”
“那……平时的生活呢？”二婶问，“吃饭什么的，怎么做到的啊？”
“不是，我搭飞机来的。”叶思远笑，“我一个人来的，坐火车不太方便。”
爸爸看我在发愣，又看看叶思远的鞋，沉声说：“别换了，不是穿着拖鞋吗。”
我托着叶思远的背，让他坐在一张凳子上，给他倒了杯水，又插上了包里一直备着的吸管。叶思远抬头对我说“谢谢”，我发现其他人依旧在好奇地打量着他，视线中还带着浓浓的质疑。堂嫂抱着磊磊逗他玩，磊磊一点也不感兴趣，只顾着看叶思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