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他面对的不是一条人鱼，而是一只海中凶兽。

    无论待在多么融洽的环境里，即使环境不排斥他，夏意的思考也永远只局限于自己——他第一眼就被人鱼的模样误导，觉得那些海怪很有趣。

    人鱼尖锐的指甲顺着夏意的脊背一路下滑，指甲过于锋利，一条血线很快从皮肤里渗透出来，隐约痛感让夏意终于清醒过来。

    夏意开始惊惶起来，他感到自己的挣扎无济于事，如果塞壬想要杀死自己。

    “哗啦！”

    不管人类还是人鱼，想要同伴，当然应该找同类，这个思路有错误吗？

    夏意的世界非常简单，只分为愿意去面对的事情，与他不愿意去接触的事情。

    汗水滴在夏意的脸上，塞壬神情诡异又似在挣扎的神情。

    塞壬烦躁不安，残余的理智也岌岌可危。

    次声波果然是有好处的，至少在声音无效的时候能够及时派上用处：“那就直接一点，用你的手指，对准我的咽喉……”

    “为什么要杀它？”怎么问题又回到那小家伙身上了？

    “你觉得它比我更好……”

    不带任何偏见去想，它真的是一艘奢侈享受的豪华游轮。摒弃背后的喧闹与舞会，站在扶栏边看着碧海蓝天，失去方向的海鸟飞旋着，最后筋疲力尽坠落进海里，瞬间雪白的浪花翻出——

    是的，那时候就看见银色的鱼尾，不过当时以为那是条很大的鱼。

    塞壬的眼神——

    夏意在差点窒息的时候，海浪倒卷而上，抛飞起来准确地浇到了夏意与塞壬的身上。

    塞壬死死地按住夏意，他在跟自己的本能做斗争。

    “放开！”

    塞壬重复，尽管理智在告诫这样做是错误的，传承记忆里有很多人鱼因为做出过激的事情，但是反而失去得更快。

    这问题出现得太突兀，塞壬完全没反应过来。

    意识猛地从昏沉里惊醒过来，夏意慌乱地看着塞壬的眼睛，不像从前的紫色，深邃得近乎幽紫，样子看上去非常不对。

    无论凶兽是什么模样，它们终究是循着本能，在残酷的海洋里生存的凶兽。

    塞壬一惊，它感到来自夏意精神能量里那恐惧与疑惑的激烈情绪都消失了。

    激烈的海浪开始拍打着航母的船体，但对这个庞然大物来说不算什么，躺在飞行甲板上连震动都感觉不到。

    “你要吃了我？”

    不能发出歌声，不能吞噬夏意的精神，它不想杀死这个人类！只是现在不想！在没确定人类背弃自己，没确定希望失去之前，绝对不能！

    淡淡的血腥气息弥漫在周围。

    夏意骤然睁开眼睛：“阿碧瑟喜欢喝牛奶？”

    夏意闭上眼睛，他以为自己至少会想一下遗憾的事情，或者后悔这么稀里糊涂地死掉……可是竟然没有，首先出现在意识里的是塔拉萨女神号。

    塞壬如同魔咒一般喃喃。

    夏意想挣扎也动不了。

    “我不会杀你……我要吃了那只海豚……”

    夏意昏沉地往后仰了下脖子，试图让自己清醒。

    可这并没用，夏意只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这简直就是救命的海水，夏意勉强清醒，眼前还是发黑，他觉得塞壬的反常是因为离开海水太久。

    那种越来越危险的气息，连夏意也能清晰地辨别出来。

    也许应该去找一间船舱，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休息。不过塞壬怎么办？人鱼能够长期离开海水吗？

    ——大约野性的生物都是这样吧，人类以为跟它们建立了深厚的情谊，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它们就会突然将你一口吞下。

    “也许……是。”

    夏意努力调匀呼吸，偏头挣了一下。

    他见过人鱼捕猎，无论是速度多快的旗鱼还是凶悍的鲨鱼，攻击与闪避的速度都没有塞壬快，体型差异不是问题，人鱼会准确地击断猎物的脊椎让它瞬间死亡，这样鱼腹最鲜美的肉就不会因为挣扎拍打出现瘀血。

    “你不能背弃我……”

    ——他平缓的精神波动，终于出现了被负面情绪笼罩的迹象，就好像一层黑色的烟雾，迅速地弥漫开来。但这只会更刺|激人鱼的性情，这些都是人鱼的食物。

    因为致命处被拿捏，身体无法动弹也不能低头，睁开眼只有漆黑的天空，夏意急促的呼吸声居然逐渐平稳下来。

    塞壬的手指从夏意的脊背滑到心脏的位置。

    零零碎碎地受活罪，他宁可被阿碧瑟一口吞掉。

    夏意想不明白，自己都没有再挣扎，为什么塞壬还是磨磨蹭蹭。

    航母距离海面实在太高，他拼尽全力使用异能，额头开始一抽一抽地发痛，仍然只有些许浪花能抛溅到甲板上。

    夏意闻到海风里鲜血的腥气。

    如果这不是性格，而是小毛病的话，大约可以说这个人任性顽固、不知变通，当主宰性格并影响思考逻辑的话，简直就是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