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她以卓绍华夫人的名义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他该陪着她、守护她，寸步不移。
“出了。”这孩子不明白那种场合，是一个个的圈子，界线非常明显。
他有些内疚地看诸航与帆帆在抢着背《九九歌》。在诸航的嘻笑诱哄下，诸航领着背两遍，长长的儿歌，帆帆居然就能从头背到尾。不是不欣慰的，不是不窝心的。
宁檬与小艾鄙夷万分：哼，没婚礼，还叫结婚？你见不得光吗，就领个证，哪天离了，别人都不知你们曾经婚过。
“我说错了？”
诸航纳闷：“我们家出礼金了吗？”
“不会，我们教育很成功。”这点，诸航非常自信。
她要诸航先去泡个澡，她带了玫瑰精油过来，滴在浴缸里。她不赞成女人用香水，那种香太刻意，而且有些人对香水敏感，呛得别人一个喷嚏接着一个喷嚏，自己也难堪。精油溶进水里，渗透进肌肤，散发出来的就是天然的体香。
诸航心里嘀咕，这礼金出得真冤，连饭都不让人吃饱。她看着欧灿，怎么看都像《乱世佳人》里赫思佳家中那个胖得像只圆桶的黑人女佣。赫思佳去参加宴会，女佣就是瞪着眼睛在一边这样吆喝的。
不是儿戏，还是正剧？宁檬和小艾齐声谴责，连好姐妹都瞒着，鬼才知道你在唱哪一出？
欧灿飞快地看了下诸航，诸航微笑地站着，不言不语，像个懂事的小姑娘。
诸盈颇有微词，她觉着这多少是个遗憾，但小帆帆都大得可以做花童了，诸航和绍华两人都是军人，再举行婚礼，好像有点不妥。她看着诸航，有些自责。幸好绍华珍爱诸航，她说服自己，婚礼是个铺张的形式，不重要的。
“这是？”李夫人神情一僵，她似乎已猜到一半，但她不敢确定。
“卓夫人不舒服？”
诸航识相地走过来，鞋跟的高度正好，她走得挺自如。李大使与夫人正与宾客寒暄，抬眼看见了欧灿，忙迎过来。
帆帆对欧灿意见也很大。他想找妈妈玩，欧灿直着嗓子让唐嫂把他抱走，不要他打扰妈妈。
李夫人笑容都扭曲了：“呵呵，欢迎……真年轻呀！”她求救地看向李大使，李大使也是无地自容。
诸航穿一件大大的t恤，下面是宽松的中裤，短发飞扬，他想着晚上她要穿上裙装、化上淡妆，脸上堆满笑，与一群衣香鬓影一起，听着她不熟悉的话与事，她会不会茫然无措呢？
“诸航，”他叫过她，她回过头来：“如果晚上有什么委屈或者别的，回家后双倍还给我。”虽然欧灿也会过去，但他清楚妈妈不是一个好的陪护者。
诸航笑了。
“帆帆真的要好好教育，一点礼貌都没有。”欧灿站在荷花缸边，她今天穿了件浅紫的礼服裙，比平时的正装轻松许多，但神情还是端得高高的。
她是卓夫人，诸航是小卓夫人，一笔写不出两个“卓”字，心里再不满，出了门，就是一张脸。
李大使说道：“卓夫人，今天天气热，让您受累了，路上没堵车吧！”
欧灿淡笑：“挺好的。”她朝在花门下站着的新郎新娘看了看，礼节性地夸道：“新娘真漂亮！”
呸，两只黑乌鸦，谁会拿结婚当儿戏？脸发烫，这话讲得有点底气不足。
卓绍华有点误会欧灿了。对于诸航参加婚礼这事，欧灿挺上心。下午就带了个化妆师过来了，指导诸航化妆、打扮。
她掐着钟表看时间，诸航想敷衍都不行，直到诸航泡得真像只皱皮猪，才让她出来。诸航还洗了两次头，修了指甲和眉毛。
可是——
婚礼？诸航“哈”地笑了一声，你们说那种像木偶似的被人牵来牵去表演的婚礼，我发疯才去做那事。我和首长有走法律程序，不是非法同居。
李夫人谦虚道：“再漂亮，也比不上佳汐呀！我记得绍华的婚礼，当沐教授挽着佳汐出来，我们都惊呆了，真的是个天仙般的人儿，和绍华如一对璧人。”
“你……玩得开心点。”李夫人说道。她有听说绍华为一个女人背了个处分，她们想那女子至少要胜过佳汐双倍，不然不值得。可诸航看上去刚出校门，还带着学生的稚气，不能算个……成熟的女人，所以她刚才看到诸航时，都没往绍华那边想一下。
“好，好！”三人意见一致。
事实胜于雄辩！诸航得意地狞笑。
司机下来开门前，她朝诸航投来凛冽的一瞥：“记得我叮嘱你的吗？”
周六是个大晴天，一早晨，太阳就像个大火球挂在东方，蒸得地面都明晃晃地刺眼。勤务兵一早给院子、花草洒水，吕姨在厨房里挥汗如雨地做早餐，说气象员预报今天气温要达到三十八摄氏度，大家要做好防暑降温。
“特蕾纱修女和圣女贞德，全世界公认她们行为端庄、道德高尚，可惜她们不生孩子。”
欧灿慢慢睁开眼，从包里掏出化妆镜，检查了下仪容，这才高贵优雅地下车。诸航从另一侧下来，她好奇欧灿晚上上床时，在大首长面前，是不是也表现得这么完美无瑕？时时戴着个高帽子，不累吗？
诸航在餐厅垫肚子时，帆帆才见着妈妈，他很认真地告诉妈妈：他不喜欢奶奶，很不喜欢。
幸福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何必跳着唱着告诉别人？别人对这感兴趣才怪呢！
救场的是诸航：“天气这么热，我们还是先进去吧！”
欧灿心口泛上一股腥甜，她闭上眼，告诉自己千万要冷静。
“出了礼金，那就不是白吃白喝，不怕的。”诸航满不在乎地笑，又忙着和小帆帆玩去。
欧灿身子晃了晃，差点晕过去。她更想假装不认识这个眉眼飞舞的女子，可以吗？
“夫人，李大使在门口呢！”司机提醒道。
“咳，咳！”欧灿捂着嘴巴清咳。
诸航真心对那种招摇的婚礼无感，新娘一套一套地换礼服，新郎被人拼命灌酒，昔日的哥们姐们，一会儿想一个花样整人，她看着都心戚戚的，这哪是婚礼，实在是卖力娱乐大众。
于是去酒店的一路，欧灿一直正襟端坐，正眼都不看诸航。诸航优哉游哉地看着街景，行人在路上流汗奔波，她在舒适的车中吹冷气，她非常感恩。
他摸摸鼻子，失笑出声。也许是他多虑，在诸航的目光中，她看到的世界和他所看到的，是不同的。
“是吗？”欧灿缓缓地侧目过来：“如果妈妈想成为孩子人生的启蒙老师，我认为她至少应该行为端庄、道德高尚。”
“绍华的爱人诸航。”欧灿无力地介绍。
卓绍华换了件簇新的军装，他上午要去机场接英国军方代表团。
“要不你再重复一遍？”欧灿紧张的样子，让诸航想笑，她忍不住逗她道。
善良的诸航不想再刺|激欧灿的神经，她好心地说：“我们分开行动，假装不是一块来的。”
诸航想附和，但想想这不厚道。她告诉帆帆，别人在做事时，其他人要尊重。帆帆不明白，小脸板着，饭都没吃。欧灿和诸航出门时，他伏在唐嫂的肩头上，假装看着屋檐上的一片瓦，没挥小手。
诸航的裙子和皮鞋，欧灿勉强接受。化妆前，欧灿让诸航稍微吃点东西，她说晚上是西式酒会，但绝不可以随便不顾形象地吃，一切只能点到为止。现在垫下肚，免得到时太饿会失态。
欧灿脸立刻就青了，嘴唇抿得很紧。诸航没心没肺地看着她。
“你还站在那干吗？”欧灿见诸航没动弹，压低音量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