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何昊上午不在公司，回来的时候去了一趟风控中心，然后上三楼敲了门。他手里拿着一盆仙人掌，对里面的周燿说：“刚刚路过多宁那边，从她那顺手要了一盆仙人球，放你哪儿？”
……整个经过，完全是好奇心害死猫， 直到瀑布水回到了自然水。多宁双手还捂着自己的眼睛， 然后将额前的湿发捋到后面。
呃，多宁抬头看巨大的莲蓬头， 光洁的身子干干净净杵在下方研究，就在她认为周燿购买的这套高端浴设备是坏的，淋浴热水由原来的细孔洒出变成了条状喷出，像巨大的瀑布一样砸在她身上。
直接说吧。这是周燿写在眼里的话。
多宁猝不及防地叫一声。
“今天我们给大家带来一首《两只老虎》。”视频里多宁说，拿着麦眉眼弯弯，然后将麦递给闪闪。
“周燿，那你现在压力大吗？”多宁再次低低发问，脸靠着周燿的宽阔又结实后背。
周燿无奈，关掉了床头的灯；半个小时，他合上了笔记本电脑。腰间突然多了一只柔软微凉的手，眷恋地圈着他。
两种商量，有着不一样的意思。
“怎么，担心我有一天承受不了压力，也跳……”后面一个字，周燿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多宁堵住了嘴。
他看了眼新闻标题，没有关注的兴致，继续看报表。
床头雅白的灯光照着多宁白净的脸庞，她主动问：“我上次听你打电话说广鸿的项目逾期两个多月了……问题大吗？”
更安静是三楼。
多宁拿起手机，是浏览器发来了一条推荐新闻。周燿翻了下手机，他和多宁用一样的浏览器，就同时间收到了一样的新闻。
旁边挨着一个年轻的热销品牌。
卧室拉上了全遮光窗帘，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卧室里，两具身子轻轻相拥着，仿佛是这个静寂世界里，一起温柔地对抗着黑夜。
“呵，怎么没压力，你可是有两儿子啊。”周燿声音带着讥笑，身子再次往办公椅轻轻一靠，椅子发出了一道吱呀声。有些方面，周燿不是挑剔的人，比如身下这把椅子他坐了三年，俨然已经是一把老椅子，还能用他也没想着换……可是人不一样。
“田老！”周燿也望向他办公桌面前这个两鬓都快白了男人，抿着嘴问，“我记得你退休再找工作，是为了负担你小儿子国外读博的费用？”
“……嗯。”多宁咬着小块牛肉，点了下头。
多宁大清早吃不了辣，但还是点了下头：“……好啊。”
对啊，他和她都成人了。
结果， 还是没反应。
的确风控是不能完全规划掉风险，但也要看什么问题！
这两年，老田工作谨慎认真，不管是风险的防损止损和规划，都有着过硬的专业能力和丰富的处理经验。结果这样的老手，在审核广鸿项目失了手？
周燿往后靠了靠椅背，手里拿着一支钢笔，打开笔帽又套上。
“没有的……周总。”老田双手相握，急红了脖子解释说，“我儿子已经回国了，找了很好的工作……我现在完全没压力！”
周燿就这样看着视频里每一帧画面，满腔都是治愈。
周一，颜艺从海城回来，带回了两大盒麻辣蟹；大清早吮着指头吃得正欢。多宁也把顾学长签好名的样书带到了工作室，等颜艺洗了手，她把书递给了颜艺。
多宁张了张嘴……果然她和颜艺是关系户待遇。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
确定好位子，随时都可以签合同。
多宁朝周燿走过去，将手放在椅背。周燿睫毛微动，从后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放到了他的前面。
更不妙， 淋浴四周都安装了暗孔，同时朝她喷射了水柱。
她还没有完全躺好，周燿朝她伸出一只手，对她说：“我还需要半小时，要不你先睡？或者玩一会手机等我？”
因为周燿看得认真又专心，多宁默默掀开了被子一角。
然后，周燿还是对她提了。
……
多宁：……
浴室瞬间没有了声音。
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尾巴
“怎么了？”多宁问得关心。
这些券，颜艺没有客气——全收下了。
周燿拿过了她手机，多宁身子轻挨椅背，伸手替周燿点开了视频。这是她和闪闪录制的唱歌视频，唱的是最简单的《两只老虎》，但视频里闪闪依旧唱得非常……
介绍完毕，年轻的母女组合一块唱起了《两只老虎》。
……
“老田不容易。”这是周燿常在公司听到的一句话。
事实压力当然有一些，作为一个男人，责任越大压力越大；他从创业走到现在，他需要向他的投资者负责，他的线上线下客户负责，还有对他的几百名员工负责。
助理叹了一口气，看着她说：“……要不你自己问周总？”
“我就快好了。”周燿眼睛移开电脑屏幕，问了问，“羊……不等我啊？”最亲切的时候，他只叫她羊。
“对了，我给你一样东西。”多宁对周燿说，然后从手机里找出一个视频。
中午多宁没有和周燿一起吃饭，周燿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和颜艺在百嘉百货看位子；位子不在六楼的儿童专区，而是二楼热流量最大的一个扶梯口偏厅处。
距离下班时间已经一小时多了，整个公司，一楼二楼很都安静，只有三三两两的人留着加班，发出键盘敲击声音，嘀嗒嘀嗒……
“那我们换。”多宁说，交换了她和颜艺的两分牛排。
多宁洗澡的时候周燿正在外面接听一个电话；这是一个重要电话， 不影响他听到卫生间里头声音的时候，还是将手机移开耳边，过来敲了下浴室门问情况：“多宁？”
“这真是我们最好的位子，原本就是一个电玩展柜，我们给了优惠条件对方才搬到了楼上。”商场经理这样说，话里话外都把她和颜艺当成了关系户。
“周燿，如果你有压力一定要跟我说。”半晌后，多宁这样说。
“谢思危名义上只有一个女儿，女儿在没结婚就生了一个男孩。”颜艺对多宁说，神色遮掩又复杂，“如果顾嘉瑞真是谢思危的儿子，那个男孩就是顾嘉瑞的小外甥吧！”
这个视频，是她在多伦多和闪闪一起录制的，特别好玩好笑，尤其是里面的闪闪。她每次心情不好就看几遍，心里的乌云立马消散。
现在，他还要对多宁和闪闪负责。
自从知道顾嘉瑞是谢慈善家的儿子，颜艺除了知道谢思危的发家史，也知道谢家的大致情况；网上除了谢思危行善新闻，个人信息并不多。
大清早，一源这边周燿从风控中心叫走了副经理田老。
真要了解情况，民间的传闻更有可靠性。
多宁回到园区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夕阳西沉，天际一片深深浅浅的绯红。园区大多公司都下班了，一辆辆车子从她身边驶过。
“我觉得不是吧，这个妹妹和顾嘉瑞应该是同父异母。”颜艺低了低头说。
“你儿子好不容易读博回来，差不多要结婚了吧……婚房买好了吗？”周燿不经意一问，视线在老田的脸上凉凉一转。
四面八方都是水， 多宁完全睁不开眼睛，只能蹲下身躲着瀑布水，然后伸手摸索着调节开关。
……
“那是假的，小公司的行骗模式。”
多宁觉得要谢的人是顾学长，可是顾学长又不说他和百嘉关系。多宁将牛排切割成小小几块，颜艺尝了她餐盘里的这份。“味道比我的好诶。”
真奇怪真奇怪
周燿被抱得很享受，愉快地发出了一道喟然。
田老是他们公司年龄最大的人，今年已经六十六岁；当初是何昊亲自推荐过来的人，原先是一家国有银行里风控部门的老主管，内退后再次出来找工作。项目经理和风控部门关联紧密又微妙，如果老田和何昊不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周燿也不会将这位老主管招入一源。
顾学长昨天在朋友圈发了远游的消息，即使她没有说，颜艺看到朋友圈也知道顾学长已经离开了a市。
“还好吧。”周燿回答。
结果？越是不容易的人，越有犯事的胆子。
“……”
“我爸做的螃蟹就是辣。”颜艺吸了吸鼻子，笑着问多宁，“要来一点吗？”
跑得快跑得快……嘻嘻嘻……
多宁吹干头发出来的时候，周燿正捧着笔记本靠在床头；卧室只留下一盏灯，荧荧笔记本屏幕映着周燿轮廓分明的脸；上身穿着白色背心，肩膀线条笔直好看。
“我看看你和老田说的数，是不是一样。”周燿又加了一句，轻飘飘地提醒面前人。
何昊看了看广鸿项目跟进书，主动说：“……广鸿那边是逾期了一段时间不过我已经在催了；你也知道最近房地产回款比较……容易延后。”
“大家好，我是闪闪alice”视频里，闪闪对着镜头说，唱歌之前开心地介绍了自己。
视频最后，由于出错太多，闪闪捂着脸倒在了多宁怀里，咧着小牙嘻嘻地笑个不停。
周燿没吭声，翻动着项目书。
周燿也笑了，半晌丢给她一句：“几岁了……还玩这种游戏。”
多宁点了下头。
no zuo no die……why you try？
“不大。”周燿对多宁说，“我们这行难免存在逾期率，银行都不可避免，摊子越大逾期率越高。”
那日记……那天她只是随口一说……第二天想到就很后悔和周燿提起……心里更是希望周燿忘了不要提……
浏览器推荐的新闻是一条a市本地新闻，就在今晚夜里9点一个年轻的金融从业员工在金汇广场的天丰大楼跳楼身亡，跳楼具体原因还在调查……
“对了，我们要好好谢谢顾嘉瑞……他爸。”颜艺提醒说。
多宁仍闭着眼睛，脸亲密地贴着周燿，细密微曲的长睫毛快要打到周燿的后背，像是小小的两片羽毛轻轻地刷着。
多宁问得认真，仿佛学生时代像周燿请教数学问题一样。
“还想让你猜猜我是谁？”多宁轻笑着说。
周燿回答：“上半年是百分之13左右吧，同平台里不算高。”
“老田，我觉得你这样的情况，不管办什么事都应该更小心谨慎一点。”周燿丢掉了手里的钢笔，钢笔“吧嗒”地落在了覆盖实木办公桌的钢化玻璃，从他这端滚到了老田那端。
多宁敲了两下门，推开了没有关上的门，里面周燿躺靠着办公椅。他阖着双眸，整个人往后仰着，看着像是在休息，也像是在想事情。
跑得快跑得快
“今天我们给大家带来一首《两只老hu》……”闪闪说着一样的话，大眼睛闪闪。
然后，颜艺接过书；翻开了扉页，落在眼里便是“一生平安”这四字。简单干脆，是他给她的回应，连祝福都一样。
“对了，多羊……你说要给我看的日记呢？”离开公司的时候，周燿突然看着多宁问。
不要当他什么都不知道，不要自作聪明到搬石头自己砸自己的脚！
多宁：……
“开玩笑。”周燿笑了笑，“别担心，就算我再经历一次金融危机，也不会跳楼。”他周燿不是那么脆弱无能的男人。
“……这会不会和顾学长出家有关系？”多宁猜测问。
多宁：“……嗯。”
因为闪闪就是一个小太阳。
同他父母一样，田家也有两个儿子。不同是大儿子没什么出息，小儿子重点培养，花钱如流水。
颜艺当下就签了合同，西装笔挺的商场男经理捧着合同，邀约她们一块吃个午饭。颜艺客气地拒绝了，商场经理没事地笑了笑，拿出了一堆商场餐厅免费抵扣券给她们。
周燿嗯了声。
老田憋着没说话。
然后，她和他手机同时响了下。
多宁嗯了声，想了下说：“我上次看到一些公司标榜着0逾期率。”
多宁看不得这样的新闻，看完就会很难受。
“噢——”周燿应了一声，随即转了一个身，反客为主地回抱身后人，“多宁……其实我现在身体里比较多是火气……不是压力。”
神色郑重地看着她。
周燿抬起了头。
多宁去找周燿，下班出来助理偷偷告诉她：“许小姐，今天周总可能心情不太好。”
“谢思危邀请周日我们给小外孙过生日。”颜艺顿了顿，开口说。
周燿咧了下嘴巴， 继续接听手机，沉下面色对手机那端的人说：“你等会就把广鸿这两年的财务报表发我……对，现在，我今晚就看。”
商场经理离开，多宁和颜艺用这些券吃免费的牛排，颜艺握着刀叉对她解释说：“既然对方已经认为我们是关系户，我们就要拿出关系户的架子。”
“睡了？”周燿睨了一眼，问。
但是，这个社会除了顾嘉瑞那样，有想法的人谁没有一点压力。何况，这个世上还有一个词是甘之如饴，周燿享受追逐事业上升的快|感，也很期盼早日和多宁建立三口之家。
面对这位年龄比他大两倍还不止的田大爷，周燿尽量控制脾气；无奈面对老田漏洞百出的解释，面色越来越难看。
何昊把多宁那边要来的仙人球放在周燿的办公桌，先问一件事：“我刚刚听说你把老田开除了？”
花洒一时没有反应。
她之所以回来，是周燿还在公司。
老田抬起了一双花甲眼睛。
这世上，总是存在那么多悲欢离合，不管是小老百姓，还是大企业家。
正要推开门，里面传来了羊落水的细微声：“周燿你别进来……我没事。”
眼眶不经意红了红。
“那个淋浴开关你别转到底。”周燿大概想到了怎么回事，交代说。
“大家好，我是多宁dolly”多宁抱着闪闪，一样介绍着。
周燿还在看报表，她将手机关了机，闭上了眼睛。
多宁探过身一块看向周燿笔记本屏幕显示的表格，全是红绿的数字。她看到了广鸿两字，问周燿：“是广鸿的财务表报吗？”
多宁点了下头。
多宁在卫生间淋浴， 立在正正方方的头顶花洒下方。人都有一定的好奇心，周燿安装的这款淋浴设备貌似可以调节成瀑布水；多宁洗好澡的时候想试一试，伸手转动调节开关， 伴随着清脆的“咔嚓”一声， 她缩回了手。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
周燿真的很少同多宁讨论工作上的事情，主要不知道交流什么，一个搞金融一个设计玩具熊，不管兴趣和关注点都不一样；但是这样多宁一问他一答，他和多宁还是可以聊很久。
周燿这人，不管做事风格还是外表都是干脆凌厉，但是闭着眼睛的他，就像一只嚣张的大狐狸懒懒躺在窝里休息。
多宁依旧闭着眼睛。
“顾嘉瑞真去游历了啊？”颜艺问。
颜艺神色更加复杂，撇撇嘴对她说：“不过女儿貌似已经不在了，几年前出车祸……飞升上神了！”
周燿有些好笑，想必是刚刚的新闻让多宁敏感了。
周燿身子往前，对视着老田，把话说透：“老田，你做了那么多年风控不会不知道，像你这种情况一源是可以起诉你的。风控最忌讳什么，你也知道——那就是抱着侥幸心理。”
“一源的逾期率多少？”多宁又问。
她又转了一下。
周燿口吻玩笑地说了后半句，站在他面前的何昊已经完全沉默下来。
“周总……”老田一脸老实地看着他。
“直接告诉我，广鸿那边你和老田各自吃了多少？何——昊。”周燿失去耐心直接问了出来，眼里没有了丝毫同窗情意，样子冰冷得如同一尊天王佛。
颜艺直接给谢先生打了电话，第一时间表达了谢意；多宁一边重新切割着牛排，一边听着颜艺语气恭敬地回应谢叔叔，然后挂了手机。
“周燿，从事金融的行业是不是压力很大？”多宁突然问。
“不然呢，起诉他？让他坐牢？”周燿说，然后点了点头，“老田都六十好几的人，家里一堆烦心事，或许让他进去养老倒是不错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