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他想将她从棺材中捞出来……
京城。
已是深夜，城门口由远及近来了一群僧人。
守门士卒见多识广，认出了这群僧人来自乾元寺，便客气地问道：“诸位师父，何事要深夜入城？”
为首的缁衣僧人亮出一块御赐令牌，单手施掌行礼道：“阿弥陀佛，贫僧带弟子们来送一往生之人。”
那士卒在凝眸朝那群僧人看去，便见中间的四名黑衣僧人抬着一顶魂轿。
黯夜沉沉、黑衣僧人、白色魂轿，他差点没吓掉魂，当即转身示意身后的人开门，心中觉得晦气，连多看那魂轿一眼都不敢。
偏偏这群僧人刚走不久，城门口又来了两位他们不敢惹的人。
萧逸与顾恒在城门口相遇，二人对视一眼，便明白，谁都没有寻到流萤。
只是相比面色沉郁的萧逸，顾恒心中更是焦急，如果流萤没有骗他，那么，天亮之际便是她身死之时。
她怎么能那么狠呢？
借着明亮的火把，萧逸清楚地看到了顾恒泛红的眼尾，“小侯爷到底有何事瞒着萧某，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吗？”
萧逸拔剑指向顾恒。
看着萧逸指向自己的剑，顾恒终于意识到，知道流萤今日会永远离去这件事的，恐怕只有他一个人。
心思百转千回间，他竟不知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流萤将他当作可以托付后事的人，这是对他的信任，这让他觉得自己比萧逸高出一城，起码流萤并未将自己的身后事托付给萧逸。
可他又觉得，流萤不愿萧逸为她难过，所以才将此事托付给他，她丝毫不顾忌他是否难过，他在她心中，终究比不上萧逸。
再抬眸看向萧逸时，顾恒已是满目猩红，他长喝一声，亦是拔出剑来，毫不留情地朝萧逸刺去。
马上缠斗嫌不过瘾，二人凌空一跃，跃上城墙，在城墙上缠斗的难舍难分。
夜色沉沉，乌云遮住了清冷的月光，许久没下过雨的京城竟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春雨。
雨点落在顾恒身上，也落进了他的心里，雨早不下晚不下，偏偏挑在这个时候下，莫非是老天爷在为流萤哭泣？
正想到这里，一分心，萧逸剑已经贯穿了他的左肩。
“小侯爷，你还打算瞒着吗？”萧逸语气极为冷戾。
恰时，城墙下有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侯爷，公主府的康四海让人来侯府传了话，说是四公主的尸身已被人送回公主府……”
“大人，您调动大理寺上下寻人，圣上龙颜大怒，要拿您问罪……”
空气凝滞了一瞬，只能听到雨点坠落墙头的滴答声，半晌，萧逸抽出穿过顾恒肩膀的剑，从城墙上一跃而下，指着那个来送信的侯府下人，低沉而冷戾地问道：“你说什么？”
那人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低声道：“萧大人，公主府的管家送来信，说是，四公主没了……”
萧逸扔下手中的剑，飞身跨上他的马，双腿夹紧马腹，一抖缰绳，朝着公主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公主府。
灵床上躺着四公主，她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只是睡着了。
可宣和帝试过她的鼻息，她早已断气，身体也冰冰凉凉，没有丝毫活人的暖气。
仵作也验过，她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也不是中毒，她死的很安然，送她回来的和尚更说她是参禅时坐化的。
坐化的，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多么可笑？！
宣和帝垂眸，看着四公主沈流萤那极肖似生母的脸，他恍惚中好似又回到了顾卿尘身死那一日。
此时，他也终于明白自己这个女儿为何要自请贬为庶民！想来，她同她娘一样，连死都不想与他这个皇帝有任何干系。
“好哇！好哇！”宣和帝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可语气却极其悲怆，他起身将身侧桌案上放置的一些祭奠用品统统推翻到地上，怒吼道：“你们一个二个竟都这般嫌弃朕！顾卿尘，你可真是生了一个好女儿啊！”
随侍宣和帝的宫人本就跪在地上，此时更是将头埋得更低，一个个胆颤心惊地喊道：“陛下息怒。”
苏德忠膝行捡着散在地上的祭品，温声道：“陛下，您要保重龙体啊……”
宣和帝凝眸，再次看向灵床上的沈流萤。
斯人已逝，他和顾卿尘再无任何羁绊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心里竟是这么在意这个女儿；昔日刻意隐瞒的情愫被她的死无情掀开，他发觉自己的心好似被人搠穿了一个洞，缕缕凉风贯入洞中，他的心也被吹得冰冷。
这种冰冷的感觉让他迫切地想要找到些什么来堵住那个洞，于是他泠然开口，“传朕口谕，四公主薨，辍朝三日；鸿胪寺卿负责治丧事宜，将四公主葬在其生母顾妃之侧！”
她们不是都不要他吗？他偏偏要将她们葬入皇陵，让她们生生世世都伴在他身侧……
宣和帝的谕令不合仪制，但在场的人看他满脸都写着偏执，竟无一人敢出言规劝。
宣和帝走时已是鸡鸣时分。
萧逸踩着宣和帝的脚后跟赶到了灵堂。
灵堂里值守的只有流萤昔日的丫鬟锦儿一人，他悄无声息地行至锦儿身后，抬手砍晕了锦儿。
皇帝已走，灵堂上亦无会阻碍他的人，可萧逸放在棺盖上的手却顿住了，他紧紧攥住双手，任由指甲戳着自己的掌心。
事到如今他还抱着一丝侥幸，期望棺材中躺着的并不是流萤。
可是与不是查验之后方知。
深吸一口气，萧逸推开了棺盖。
灵堂里燃满白烛，光线明晰，明晰到他能看见她脸上细细的绒毛。
她身着素色敛衣，静静地躺在棺材里，这情形刺得萧逸眼前发白，他僵在那里，好像自己也被夺走了呼吸，胸口处有刺痛传来，喉间也涌出一股腥甜；他连忙后退几步，掩唇咽下那股腥甜，再想往前时脚步竟有些虚浮。
趴在棺材上，他没有叫流萤的名字，也不曾去探她的鼻息，他只伸手掀开了盖在她身上的褥子，想将她从棺材中捞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