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意难平
流萤一直凝眸看着宣和帝的反应，见他神色落寞，她便断定她猜对了。
她伸手从身后取出一支小小的卷轴，展开后双手举在自己身前，问坐在她对面的皇帝，“父皇，儿臣的生母，是长这样吗？”
宣和帝沉冷的脸上眸光闪了闪。
他凝眸朝那卷轴看去，卷轴上画着的女子鲜活的好似不曾离去，她依旧是他们初见时的样子，渡桥河畔，她回眸一笑，哪怕时光荏苒也依旧让他一眼万年。
可旋即，宣和帝的脸色却沉了下来，“是谁告诉你的？”
当年知道顾卿尘的人多半已经不在了，是谁特地把顾卿尘的样子讲给她听的？
流萤收好手中的卷轴，温声道：“没有谁告诉儿臣，是儿臣自己猜的。儿臣仔细观察过，儿臣只有耳朵肖似父皇，那儿臣其他地方自然肖似生母了。”
宣和帝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茶，轻声“哼”道：“你倒伶俐。既如此，把你那画交给朕吧。”
流萤露出点笑容，“交给父皇可以，但儿臣想用这画换父皇一个恩典。”
宣和帝皱眉，但脸色还是没有变，他不悦道：“你想要什么恩典？”
流萤抿了抿唇，大着胆子道：“流萤想请陛下将流萤贬为庶民。”
反正她时日无多，她不想被拘在公主府中等死，也不想做皇帝交好鞑靼人的棋子，她想用余下的时间去四处走走、四处看看，也不枉她来此间一遭。
宣和帝听到这话，极其隐晦、极其冰冷帝看了流萤一眼。
十七年前，顾卿尘闹着要离开皇宫；他没料到，十七年后，顾卿尘的女儿竟然闹着要脱离皇室。
他可以不喜欢这个女儿，但他断然不允许他的女儿不喜他。
“你可真是你娘亲生的。”宣和帝咬牙切齿道，“将你贬为庶民不过是朕一句话的事，但你可想过，被贬为庶民，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所享有的所有公主特权全都没有了。你确定你要求朕将你贬为庶民？”
流萤伏在地上郑重地行了一礼，埋首道：“流萤从来没有做出过什么卓著功勋，不敢再享有什么公主特权，恳请陛下将流萤贬为庶民。”
她原本还想感激皇帝多年的养育之恩，但思及皇帝只生了原身，并未想过好好养育原身，甚至还对原身颇为痛恨，她便将这些感激的话咽回了腹中。
她为了被贬为庶民，竟然连父皇也都不叫了……宣和帝的脸色沉了又沉。
他想过将她嫁到鞑靼去，倒是没想过要将她贬为庶民……
她又为何非要被贬为庶民？
走出皇宫，脱离皇室，当真那么好吗？
流萤看出了宣和帝的犹豫，她又道：“陛下若将流萤贬为庶民，流萤愿意为您和我生母再画一幅画像。”
宣和帝心中情绪莫名，最终，对顾卿尘的思恋占据了上风，他抬眸看向流萤，沉声道：“准。”
流萤轻呼一口气，顿时觉得缚在她身上的枷锁都无声地掉落了。
她舒心一笑，从今往后，她便只是沈流萤，而不再是四公主沈流萤。
片刻后，有宫人抬来了一张宽大的书案，书案上已备有上好的画纸与炭笔。
流萤站在书案前，抬眸看向宣和帝，温声道：“陛下想画她年轻时的样子，还是她现在的样子？”
“你连她现在的样子都知道？”宣和帝惊讶出声。
流萤是专业的美术生，自然能依据人年轻时的样貌将她年老时的模样画出个八九不离十，但她却道：“自然知道，流萤说过，昨夜，她入我的梦了。”
宣和帝失笑，想想他自己，坐拥天下又如何，如今想起那个人，心中便只有三个字——意难平。
他闭了闭眼，对流萤道：“那便画上她现在的样子吧。”
两炷香之后，流萤画好了画。
宣和帝看她停下了笔，便站起身来，走向书案，凝眸朝那幅画看去。
画上，他眉目温和地端坐龙椅之上，而他身侧，顾卿尘正眉眼含笑地侧眸看向他……
若她还在，若她爱他，那便该是画上的样子吧……
……
公主府。
流萤回府时已是下午，府中人怎么也没想到，早晨出府时她还是四公主，下午回府时她竟带回了一道被贬为庶民的圣旨。
锦儿接受不了，她双眼泛着泪光问流萤：“公主，这都是为何啊？当真是您自己求的吗？”
流萤点头，温声道：“锦儿，别再叫我公主了，我如今只是一介庶民。我知道你不愿意再回皇宫，也替你求了圣上，他恩准你回家了。”
公主府虽大，但府中伺候的人却没几个，真心关心她的人也只有一个锦儿。
她此番要走，自然也为锦儿想好了出路。
“那公主……被贬为庶民，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锦儿担心地问。
无论是不是皇帝疼爱的公主，都还有一重公主的身份作为保护，可一旦脱了这重身份，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子，这世道艰辛，她孤身一人要如何自处？
流萤却浑不在意，她淡笑道：“圣上待我不薄，赏了我一笔银子，我自能过得下去。”
说到这里，她轻叹一口气，看着院中的初绽枝头的花蕾，又道：“春天到了，我准备四处走走看看。”
“那萧大人呢？”锦儿拧眉问道。
恰时，门外传来了康四海的声音——
“公主殿下，长公主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