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她该做她喜欢做的事
萧府。
明月清辉，萧逸终于有空坐在自己的书房里。这几日他都忙得脚不沾地，除了忙案头那些案子，还忙鞑靼人的事。
约莫是鞑靼人收到了使团被关押的风声，便派了达阳王子前来赔罪；据传，达阳王子带了重礼，想要赎回使团。
而安定侯府的人又传出消息，说是发现了小侯爷顾恒的踪迹，不日应当就可以找到他。
于是，宣和帝一改之前与鞑靼人势不两立的态度，隐隐有了与鞑靼人通好之意，那便意味着，流萤又可能被送到鞑靼去和亲。
萧逸抬手揉了揉眉心，招来门外的长随，“青鹤，四公主近来如何？”
青鹤应声迈入书房，行礼应道：“回大人，四公主近来忙着画画，也没有人去公主府叨扰，一切安好。”
萧逸点头，示意青鹤出去。
盈盈烛火下，他那原本因鞑靼之事而冷沉的眸子，此刻柔和了几分。
如他所料，她虽然年纪不大，但却听劝。
萧逸低声喟叹一句“画画就很好……”
她该做她喜欢做的事，该过那种热烈而又温柔的生活；而不是整日因为情情爱爱失了自身的光彩。
而翌日，被以为还在府中乖乖作画的流萤，却雄赳赳气昂昂地闯进了皇宫。
清思殿里，早朝后的宣和帝正在殿中饮茶小憩。
门外有宫人进来通传：“陛下，四公主求见。”
“她怎么来了？不是让她在禁足吗？”宣和帝面容微冷。
那宫人结结巴巴道：“四公主说，说她已经学会好好说话了，特地，特地来给陛下请安。”
宣和帝想起流萤和她生母相似的面容，到底没再说什么，只沉声道：“让她进来。”
很快流萤被宫人领进了清思殿的殿门。
她步子一迈，便感觉到，每每她见皇帝时，那团凝滞的低气压又出现了，淤堵在殿中，挥散不去。
可她却始终不知道皇帝为何这么讨厌原身。
她今日入宫，就是想在烟消云散之前搞清楚这原因。
“儿臣拜见父皇。”流萤跪地行了大礼，然后直起身来轻轻吐了一口气，她并不害怕面色冷沉的皇帝，她只怕皇帝见到她不愿开口说话。
拒绝沟通才最难办。
“嗯。”宣和帝冷沉的回应在大殿中响起，“何事啊？”
皇帝并未向对待其他皇子皇女一样，让她免礼赐坐；但流萤也不在乎这些，于是，在宫人们惊讶的目光中，她毫无形象地席地而坐，然后清亮悦耳的声音响起，“回父皇，儿臣想与父皇说几句体己话，不知父皇能不能屏退殿中其他人？”
宣和帝抬起眼皮，睨了流萤一眼，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堂堂帝王，还是她的父亲，哪能被她这个平时根本看不上的女儿牵着鼻子走？
宣和帝心有不快，“你要说什么体己话？想说就说，不说就退下。”
丝毫没有屏退宫人的意思……
好吧……
流萤微微挑眉，心道：接下来要抖落出什么秘辛，可别怪我没给你提醒。
“父皇，儿臣想问问我生母的事，以往每每想打听我那生母，所有人都讳莫如深，儿臣从别处打听不到，无法，便唯有来求您。”
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
原身如此被厌恶，流萤直觉不会只是因为她出身不祥，多半还与她那生母有关；更何况，她的生母还是宫中忌讳提起的人。
宣和帝面容冷沉：“你以为你求朕，朕就会告诉你吗？你也配知晓你生母的事？”
不得不说，爱画画的人脑补能力都极佳。
单凭宣和帝这两句话，流萤就脑补了一大篇宣和帝与原身生母的爱情故事。
她眸光闪了闪，温声道：“父皇如此讨厌我，可我生母却不尽然；昨夜她还来了我梦中，问我过得好不好……父皇，若她知道您如此厌恶我，您觉得她会作何感想？”
接着她又把她脑补的故事言简意赅地讲了出来，“父皇，我猜，您和我生母是真爱，儿臣，只是个意外，对吧？”
只是她这个意外是一个巨大的事故，直接导致了生母离世，于是宣和帝便恨上了她。
宣和帝眸光一暗，眼睛虽盯着流萤，但思绪却被拉回了邈远的回忆。
那时，他刚及冠。
可虽已及冠，却不知爱为何物。
直到见到流萤的生母顾卿尘，他才知道什么是惊鸿一瞥、一眼万年。
其实流萤长相肖似生母。
顾卿尘也有一张精致纯澈的巴掌脸，但其身份却不是闺阁小姐，而是游走江湖的一位侠客。
只是这侠客心思单纯。
他不过故意受了几次伤，侠客便如他所愿地对他动了心。
在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时，他们也曾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缠绵时光。
可当他如实告知自己的身份时，她却总想着要逃离。
而彼时，他已登基为帝。
他对她道：“这普天之下都是朕的，卿尘，你以为你能逃到哪里去？”
顾卿尘几次三番逃脱不得，便哀求他道：“陛下，我替你生个孩子，换我们的孩子陪你，你放我走吧。”
宣和帝虽然口上答应了，但心底当然不会同意，他是绝对不会让她有孕的。因为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她进宫那日晕倒时，太医为她诊脉之后，战战兢兢地禀报过：“陛下，顾姑娘她身体看似康健，实则孱弱……不宜有孕，若不慎有孕，恐怕……会要了她的命。”
于是，他让太医专门为她调配了不伤身的避子香囊。
但千避万避，她还是有了孕。
他清楚的记得，太医诊出她有孕的那日，她坐在御花园的秋千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午后的阳光带着温柔，落在她身上，美得像一幅画。
可从她嘴中说出的话却残忍异常，“陛下，我们的孩子来了，待他生下来，就由他陪着你，我要回我的江湖。”
整日带着避子香囊都没拦住这个孩子，她还整日念着她的江湖。
宣和帝自然愈发对这个孩子不喜。
他也有想过一碗堕胎药打掉这个孩子，可怕顾卿尘承受不住，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无法，他只好整日小心照顾顾卿尘。
可谁知，十月怀胎，瓜熟蒂落日，竟是顾卿尘命丧黄泉时……
但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我终于……可以……离开你了。”
时间倏忽而过，转眼，她也已经离开十七年了。
可这十七年来，她一次都没有入过他的梦！
当真是狠心！
思绪被拉回，宽大的袖袍下，宣和帝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