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凭什么
“凭什么”这三个字终于让一直不曾抬眼的宣和帝看向了流萤。
宣和帝似乎没听清流萤的话，他眼睛微眯，深沉冷锐的眼神扫过流萤，重重地“嗯？”了一声，仿佛在问“你说什么？”
到底是身居高位的人，哪怕没有什么建树，但多年沉淀下来的帝王之威却不容藐视。
换做是旁人，此刻恐怕早就要跪地求饶了，可流萤却是迎着宣和帝的目光和他对视，并毫不客气地把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儿臣是问，父皇凭什么让儿臣去和亲。”
宣和帝沉眸，仔细打量了一番流萤。
印象中，她明明胆小又懦弱，如今竟然敢当面驳斥自己的父皇，真是——越来越让人不喜。
宣和帝斜睨一眼在近旁伺候的总管太监，淡声道：“苏德忠，你来告诉她，朕凭什么让她去和亲。”
那语气虽淡，但多年随侍宣和帝的苏德忠却知道，皇帝很愤怒。
苏德忠沉声道：“四公主，您身为陛下的女儿，婚嫁之事自然由陛下做主；再者，您作为公主，既然享受黎民百姓的奉养，自然也要回馈百姓；况且嫁去鞑靼，保我大渝与鞑靼永世太平，这，可是莫大的荣耀啊！”
流萤看向苏德忠，嘴角浅浅勾起，讥讽道：“这荣耀给你，你要不要？”
苏德忠讪讪噤声，转身看了看宣和帝。
随即，宣和帝龙目含怒，厉声斥责：“大胆，你这个逆女，是谁教你在御前如此说话的！”
宣和帝盛怒，勤政殿里的内侍、宫女跪了一地。
“父皇，虽说婚嫁之事理当由父皇和母后做主，但是长姐、二姐、三姐都尚未婚配，哪里轮到得到我这个妹妹；再者苏总管说我享受黎民奉养，我自是认的，只是，我不过食两百邑，如何能跟食六百邑的长姐相比？”
“父皇一定明白一句话，叫做尊荣越高，责任越大；既如此，我怎能去抢长姐和亲鞑靼的机会？保大渝与鞑靼永世太平的荣耀，理应由长姐来承才是。”
流萤脊背挺得笔直，看向宣德帝的目光也毫不畏惧，明明是一个毫无倚仗的人，但话却说得底气十足。
“好！好！好！”宣和帝气极。
还从来没有哪个儿子女儿敢这样同他说话。
“来人哪！”宣和帝厉声道：“把这逆女拖下去，杖责三十！”
流萤毫不畏惧，继续顶撞道：“父皇最好三思，别忘了云清方丈嘱咐您的话。”
说到这里，她开始一字一顿地帮宣和帝回忆，“女儿虽然是个天煞孤星，但女儿活着，可以帮您挡灾；若是女儿禁不住打，死了，那谁来帮父皇挡灾呢？”
云清方丈是乾元寺的主持，两年前，流萤刚穿来时，太后重病，宫中上下都认为太后是被流萤这个天煞孤星妨害的。因此，流萤被皇帝禁足乾元寺，为太后念经祈福。那段时间，流萤有幸见到了云清方丈，方丈慈悲为怀，同情流萤的遭遇，便在宣和帝入寺祈福时，替流萤编造了一个善意的谎言；他告诉宣和帝，流萤的命格可以为天子挡灾。
做皇帝的，尤其是年纪渐长的皇帝，难免迷信这些。
果然，宣和帝犹疑了一瞬。
恰时，候在勤政殿外的太监通传：“陛下，大理寺卿萧逸萧大人有要事求见。”
宣和帝眼风扫过自己那个碍眼的女儿。
这两年她总是追着萧逸跑的那些传闻，他不是没听过。
此番他前脚刚将她召来，萧逸后脚便来求见，他倒要看看这个萧逸是要做什么。
宣和帝意味深长地看了流萤一眼，而后沉沉命令：“宣！“
片刻后，萧逸踏入勤政殿。
流萤仍然静立殿中，垂眸看向自己的脚尖，视线中撞入萧逸绯色朝服的一角，萧逸在她身旁站定，拜道：“臣，拜见陛下。”
语气不卑不亢，谦恭中带着疏离。
身为大理寺卿，萧逸在朝堂上能力出众，是朝廷的肱骨之臣，他一进殿中，宣和帝的怒气似乎都散了两分。
“爱卿请起，方才才在朝堂上见过，爱卿此番又折回来，是有什么要事？”
“回陛下，臣刚刚接到顾恒、顾小侯爷近卫的求助，顾小侯爷回西北祭祖，途中被人两拨人袭击，如今，生死不明。”
宣和帝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闻言，神情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只沉声问：“可有派人去寻顾恒？”
“臣已经派人沿途去寻小侯爷，另外，袭击他的那两拨人，也查到了一些线索。”
宣和帝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袭击小侯爷的第一拨人是云涛山的土匪；第二拨人，据小侯爷的近卫说，他们的话，听起来像鞑靼口音。”
宣和帝抿唇思索，并不急着开口。
山匪袭击顾恒，剿了就是；可鞑靼人袭击顾恒，那事情的性质就不同了。
沉默半晌后，宣和帝沉声问萧逸：“你怎么看？”
萧逸道：“老侯爷在世时，曾多次重创鞑靼人，让鞑靼人闻风丧胆，鞑靼人难免对顾氏一族怀恨在心；臣听小侯爷的近卫说，鞑靼人袭击小侯爷时提到过‘父债子偿’。”
萧逸点到为止，并没有下什么定论。
顾恒的父亲顾侯爷生前颇受百姓爱戴；三年前，他战死沙场后，大渝朝的将士、百姓都为他悲哭；如今他唯一的儿子，在大渝境内被鞑靼人袭击，生死不明；这事往小了说，会寒百姓的心；往大了说，那就是动摇国本。
一时，宣和帝的脸色也沉重了起来，沉沉命令道：“萧逸，朕命你全权负责此事，务必要将顾恒给朕全须全影地带回来。还有，鞑靼人袭击顾恒的证据，给朕查足了，朕倒要看看，这群鞑靼人在我大渝的地盘上要干什么！”
至于让流萤去鞑靼和亲，在顾恒被找回来之前，应当都不会再提及。
只是宣和帝也没轻饶了流萤，他不顾萧逸在场，斥责道：“你这逆女，言行无状，罚你禁足公主府；等你什么时候学会好好说话了，什么时候才可以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