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两件事（上）
大雍人人都知道，五姓七族中的壶州顾氏，已经成了历史。
新官上任都有三把火，更何况新帝登基。
乾祐帝登基前三年，每一年都有一件大事发生。
乾祐一年，废教坊司，查办礼部一众大臣。
乾祐二年，灭负荆盟。
乾祐三年，着手对付壶州顾氏。
等五姓七族反应过来，乾祐帝的目标是整个顾氏时，已经来不及了。
到了乾祐六年，壶州几乎没有什么人姓顾了。
此后，便是执剑人与五姓七族之间的斗争，一直持续到乾祐十年燕回山大战结束。
卫昭一直以为执剑人与五姓七族之间的纷争，有着更高级的理由。
一群理想主义者能走到现在，怎么可能会是因为私人恩怨。
然而此刻，黑衣男子一句话，令他措手不及。
顾君生，居然是顾家的人。
那乾祐帝与执剑人灭了顾家，到底是因为什么？
黑衣男子仿佛早就料到了卫昭的惊诧。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待卫昭自己先行消化。
漓水水流哗哗作响，偶尔有小船经过，吆喝一声岸上的两人，是不是要坐船去对岸。
黑衣男子总是微笑着摆手摇头，示意两人不坐船。
“所以，你们为什么要对壶州顾氏下手，为了给军师报仇？”
思虑许久的卫昭，终于开口了。
黑衣男子没有回答，而是问道：“卫公子自己觉得，是不是为了复仇？”
“说真的，我不觉得你们是为了复仇才选择对顾氏出手。但除了复仇，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其他合理的理由。”
“卫公子，你想不到才是正常的。军师到来之前，鲁王府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陈旧小院。里面住着一个整日战战兢兢活着的小王爷，一个唯唯诺诺的小太监，和一个照顾小王爷的瞎眼老太婆。”
战战兢兢的小王爷，便是鲁王雍桓。
唯唯诺诺的小太监，是秦国公谢归巢。
瞎眼老太婆，应当是去世了。
黑衣男子为何知道这些事情？
卫昭说过不再询问他的身份，便也没有继续深思。
如果说鲁王是因为顾君生的到来，才开始争夺帝位。
这位军师大人，可真是一位奇人中的奇人。
“卫公子，如果是你，遇到这样的鲁王，有没有本事让他登上皇位？”
卫昭顿了顿，“事在人为，我不知道行不行，但可以试试。”
“呵呵，卫公子好魄力！”
卫昭对这位顾君生，生出了浓厚的兴趣。
自己本不属于大雍世界，凭借着超越这个世界的认知，才说出“事在人为”四个字。
那顾君生呢？
难不成他一进鲁王府，就告诉鲁王要帮他争夺皇位？
卫昭还在沉思，黑衣男子徐徐道：“光和五年春，惊蛰，军师第一次进入鲁王府。”
“鲁王府外既没有侍卫，也没有护院。当然，府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值得有人去偷去抢。”
“军师大摇大摆进了王府，见到了鲁王和他身边的太监。”
“鲁王和太监二人如临大敌，不知道眼前这位玉面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也许就是他的某个哥哥，派来送走他的杀手。”
“哪知军师却是一言不发，紧紧盯着二人。二人惊恐不已，连连后退，退至墙角，再也无法后退时，军师笑了。”
“他问了鲁王一个问题，想不想坐上那把龙椅。”
“鲁王被他的问题，吓出了哭腔。还是他身边的小太监机警，表示他们绝对不敢有半点染指皇位的心思。那小太监可谓一片真诚。就鲁王现在的样子，做梦不出登上龙椅的梦。”
“呵呵，你说说，这算什么话，鲁王别说争龙椅，能不能活着看一次龙椅都是问题。”
“军师看着哭哭啼啼的鲁王，什么话都没有说，转身离开。”
“第二次进鲁王府时，他背着被褥，一手拎着大米，另一手提着两只鸡，站在大门口。”
“他告诉鲁王，往后，他要住在王府里。”
“鲁王没有意见，小太监自然也没有意见。”
“瞎眼老太婆更不会有意见，因为军师有钱，能让两个瘦骨嶙峋的人，把身子补回去。”
“就这样，军师在王府住了下来，三人成了很好的朋友。”
“然而军师那句话，无论是鲁王还是小太监，都没有放在心上。”
“过了几日，军师不知道从哪里带回来一个奄奄一息的人，浑身是伤。军师替他找大夫，救了过来。等他醒来后，鲁王才知道，那人原来是五军营的人，得罪了上司，挨了军棍，被打的只剩一口气。”
听到这里，卫昭忍不住问道：“那个伤号，就是后来的镇北大将军，方初岫？”
“是的。”
至此，乾祐帝身边最重要的两个人，到齐了。
不，应该说是三个人。
秦国公谢归巢，大将军方初岫，以及最重要的军师。
卫昭没有见过乾祐帝，但想来也和“胆小”二字没有关系。
光和五年初，几人才遇到一起。
先皇光和十年年底驾崩，次年乾祐帝登基。
这中间，不过六年时间而已。
鲁王府还有景怀古、钱满贯、萧肃、徐无恨……
想必这六年的故事，一定很精彩。
卫昭期待黑衣男子继续讲下去时，他话锋一转。
“卫公子只问一院，倒是让我想起了不少往事。唉！不说了，一院便是军师一手建立起来的。”
“为什么？”
“军师说了，这天下之主无论是谁，人总归是要吃饭的。若是人人都能吃饱饭，或许便不再有战争。北蛮为何总是袭扰北境，便是因为北境以北的土地太过荒凉，养不起太多蛮人。”
卫昭没有去过北境，却也知道北蛮的人土地，的确荒凉。
不是沙漠戈壁就是冻土荒原，可供人类栖息之所，实在有限。
黑衣男子还想再说，却见卫昭忽然后退两步，用脚在地下划了一条竖线。
“你有没有见过这个？”
黑衣男子被问的一头雾水。
“卫公子，这是何意？”
“看不懂？那这个呢？”
卫昭往旁边挪动一步，脚尖落地，划了一条连贯的弧线与横线。
“这个见过没有？”
黑衣男子不明所以，只是摇了摇头。
卫昭接着又划了几个图案出来，黑衣男子皆是没有见过。
他写下的东西，便是数字。
军师的思想，军师的行为，让他心中产生了些许怀疑。
这世界并没有超越时代的技术，黑衣男子作为当初鲁王府的一员，也没有见过数字，那位军师，应当不是穿越者。
卫昭对一院的好奇，让黑衣男子想起了些陈年往事。
他让一院的人来临安府，也是做本职工作，好好种地。
这些人天天待在卫龙山庄，浪费了。
卫昭问道：“一院的人天天给你们种菜，怕不是军师当年的初衷吧？”
“卫公子，谁告诉你他们天天在山庄种菜的？”
“我见过啊！”
黑衣男子呵呵一笑，“他们中有不少人，都在北境帮助镇北军屯田。若是没有他们，只凭朝廷这些年给镇北军的粮饷，镇北军早就垮了。”
卫昭又一次小看了一院。
如此说来，一院的种植技术，已经小有所成。
那实在是太好了。
“就有劳安排一院的人来临安府了。对了，你来临安府，把我叫到这里，应该还有其他的事吧？”
“看卫公子只是其一，还有两件事，想告诉卫公子。”
“啧啧，虚伪，看我是借口，后面那两件才是正事吧。”
“呵呵，什么都瞒不过卫公子。”
卫昭一撇嘴，“说吧，什么事？”
“卫公子在临安府能筹集多少银两？”
“不知道。”
“卫公子，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开玩笑？”
卫昭认真道：“之所以说不知道，还是因为银票和白银的问题。”
“我手里有至少有五百万两银票，都是临安府朱家钱庄的。但是镇北军不会认朱家钱庄银票。如果将这些银票都兑成银两，先不说朱家钱庄有没有这么多，即便有，一下子都拿出来，钱庄会垮，等于毁了朱家。”
黑衣男子显然不了解这其中的道理。
“卫公子，如果是白银，能拿到多少？”
“至少有三百万两。”
“三百万两，也够镇北军支撑两到三年了，其余粮草，可以缓一缓。卫公子，这笔银两，何时能筹齐？”
“那得看镜州许氏在不在意许伯达的命了。”
卫昭手里缺少现银，许伯达答应的三百万两，他可没打算收银票。
必须得是白花花的银子才行。
给许家的信已经去了一个多月，还不见许家有动静。
等回去了，就找许伯达聊聊。
许家的三百万两，再加上拍卖和朱家可以兑换出来的银两，大约有三百万到五百万两。
也就是临安府，能一下拿下这么多真金白银。
换了其他地方，哪里都不行。
卫昭还要在临安府搞经济，搞建设，自然不能断了现货白银。
所以，能送往镇北军的银两，大约只有三百万两。
其他的会是粮草。
“卫公子，这第一件事，便是押送银两的事。”
“既然你说了，我也想问，这笔银两是直接送往镇北军军中，还是送上京城，再到镇北军。”
“直接运往镇北军。”
“三百万两白银，三十万斤，十五万公斤。一辆马车就按装一千公斤计算，那也需要一百五十架马车。”
黑衣男子听着卫昭说出的一串数字，也觉得头大。
“卫公子，押送银两前往镇北军的事，还得你多费心。”
卫昭一阵无语。
就知道这家伙找自己没有好事。
得亏他提前想到了，让薛凌云去准备了。
第一件事就这么麻烦，也不知道第二件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