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一院
七月初，临安城持续了一个月的雨季刚结束。
天空出现阔别月余的阳光。
一黑一白两个身影，骑马出了临安城，一路来到漓水岸边。
两人观望了一会儿沿江而下的商船，随后下马，牵着马匹走在岸边。
“卫公子，听说你把在临安府得来的银两，用了些出去。”
这两人，白衣是卫昭。
黑色衣服的中年男子，则是久违了的黑衣男。
卫昭此前曾向执剑人讨要多余的秘籍。
执剑人送来了。
只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黑衣男子也跟着来了临安府。
不仅将负荆盟原来的东西送来，还把江湖上其他门派失传的名剑与秘籍给了自己。
也因此，卫昭不得不将定在雨季结束的拍卖会拆分为两部分。
针对商人的拍卖，以及针对江湖人士的拍卖。
今日雨刚停，黑衣男子便邀请他出城一叙。
卫昭也戴上了假扮商人时的面具，跟着出城。
他一开口就提钱，卫昭狐疑道：“我说你怎么偷偷跑来了临安府，是想监督我有没有乱花钱？”
“呵呵，卫公子，银两的事，自然要关心。想看卫公子伤势，同样也是真。卫公子能独战五位九品中，我还是小看你了。”
“倒也算不上独战，七星北宗那块地方，帮了大忙。”
卫昭战胜五位九品中的过程，早就传遍了江湖。
黑衣男子听说了。
“即便有地形优势，卫公子的实力也很恐怖。我曾经以为你只有九品中，现在看来，卫公子已经迈入了九品上。”
卫昭微微摇头。
“我不知道九品中和上的分界是什么，但有种感觉，应该不是九品上。”
“为何？”
卫昭回想他和五人战斗的过程。
对战骆仙闻与项渔阳，战斗结束时间比他预想的要快。
主要原因，是二人轻敌所致。
骆仙闻托大，自己用幽冥斩魂剑偷袭得手，将其重伤，基本失去了战斗力。
此后独斗项渔阳，他根本不是对手，战斗结束很快。
但是对战另外三位九品中时，对方已经有了防备。
战斗过程便没有那么轻松。
最终虽然胜了，也是因为自己无穷无尽的真气，可以支撑他使用擎天一剑。
并不是自己的实力，真的可以碾压三人，否则到最后，自己也不至于重伤。
黑衣男子的恐怖他见过，真正的九品上，不应该是自己的样子。
卫昭说完当日战斗经过，黑衣男子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儿。
“我也没有和九品上交过手，卫公子的实力，确实不好判断。”
“也无所谓了，能自保就行。现在五姓七族要想派人暗杀我，再也不可能了。”
“五姓七族的手段还有很多，相信用不了多久，卫公子便会看到。”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临安府这块地盘，我已经站稳了，随便他们出招就是了。”
卫昭来到临安府的经历，黑衣男子了解过。
想着大半年发生的事情，他问道：“卫公子，你在临安府所作所为，我大体知晓。有一事，却是看不大明白。”
卫昭看了他一眼，“就一事看不明白？你来早了，等你晚点来，看不明白的事还多着呢。”
黑衣男子表情错愕。
卫公子这话不像开玩笑，他是认真的。
看不明白的事……
黑衣男展颜微笑。
“无论卫公子想在临安府做什么，执剑人都会支持你。不过我依然要问，让沙河帮在漓水下游兴建村落，是为哪般？”
“就这件事看不明白？”
黑衣男子点头。
“是真想知道我的用意，还是关心钱？”
“呵呵，兼而有之。”
卫昭深吸一口气，反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临安府的繁华与富庶，因为什么？”
临安府为何会成为现在的样子，在黑衣男看来，理由十分简单。
上一个中秋夜，他便说起过。
只是今日卫昭再问，像是有不同见解。
“卫公子，我能想到的缘由，早就告诉于你。若还有其他原因，请恕我眼拙，看不出来。”
卫昭淡淡道：“所有人都以为，临安府的繁华，是因为朝中管辖不到，没有在此征收各种税名。然而这只是表象，却不是真因。”
“真正的原因，是因为商人。”
“商人？”
“没错，就是商人。士农工商，大雍最低阶层的一群人。”
大雍商人所处的阶级，比农民更低。
虽然有点反直觉，但的确如此。
黑衣男子道：“若只是商人，叙州的商人并不比临安府少，为何叙州没有地方能与临安府比肩。”
“因为临安府的商人，和叙州商人并不一样，甚至和整个大雍的商人，都不一样。”
黑衣男子没有追问。
他思考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到临安府的商人有何特殊。
卫昭见他如此，便解释道：“临安府的商人，会雇佣府内百姓，为自己做工并支付报酬。然后再将这些生产出来的商品，通过水路与陆路，运往大雍各地售卖。”
黑衣男子依旧沉默。
卫昭没有打扰他。
想要解释清楚何为资本主义萌芽，根本不可能。
不过要解释为何与沙河帮合作，倒是简单。
“说的简单一些，临安府有钱，是因为有人。钱，或者说白银、黄金，它们有什么意义？”
卫昭一句话，黑衣男子更听不明白了。
黄金白银，它们的意义便是因为它是黄金白银，还有什么意义？
卫昭继续道：“如果给你一座金山，但是这金山附近，只有你一个人，你还觉得黄金有意义吗？”
“黄金也好，白银也罢，之所以有价值。是因为人赋予了它们衡量其他物品的价值。比如我有一双草鞋要换你一碗米饭，如果不引入衡量草鞋和米饭价值的东西，你我都会觉得自己吃亏了。因为没人能告诉我们，到底是草鞋值钱，还是米饭值钱。”
“所以需要金钱，也就是一般等价物，来衡量他们的价值。”
“临安府之所以富庶，离不开府中的商人和百姓。”
“由于没有赋税的原因，临安府吸引了大批流民。他们在别的地方没有土地，生存困难，来到临安府，可以做下人，可以做苦力，求一份养活自己的营生。也就是出卖自己的劳动力。”
“所有人在临安府，都有属于自己的价值，哪怕是不起眼的乞丐，也可以是消费者。有了足够多的消费者，自然会倒逼产生各种各样的商业，临安府的商人，便会增多。”
卫昭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黑衣男子听的一脸呆滞。
见他总算停了下来，黑衣男子无奈地笑了笑。
“卫公子的话，想来应该是有道理的，只是我还无法理解。我年轻时，也曾有人常对我们说些高深晦涩之语，叫人听着头疼。后来想听他唠叨几句，再也没有机会了。”
黑衣男子心生感慨。
“其实我建村落的意图也很简单，我要吸收临安府的无业游民，以及没有田产可能活不下去的百姓。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三五年之后，你才能看到结果。”
“三五年？好，我期待卫公子给我一个惊喜。”
“对了，你说过执剑人会支持我？”
“嗯，无论什么时候，执剑人都会支持卫公子。”
“我需要一院的帮助。”
“一院？卫公子确定没有记错，一院是些什么人？”
卫昭呵呵一笑。
“我记性好着呢，其他几院忘了，也不至于忘记一院。”
卫昭在卫龙山庄啃的那根黄瓜，就是一院种出来的，他可没有忘记。
“一院的人喜欢种地，卫公子想要他们做什么？”
“挑些个种地好手，来临安府帮我种地。”
“好，等我回去，会让人安排。”
卫昭狐疑的看着黑衣男子。
“你真不是秦国公谢归巢？”
“叶红鸾就在临安城，你可以让他来见我，是否认识我。”
“算了，等你哪天愿意告诉我再说。我其实挺好奇，执剑人七院，为什么一院要种地呢？难道就是为了给你们种菜？”
黑衣男子沉默了。
许久，他才道：“卫公子，我第一次给你的那块令牌，还在吗？”
“在呢。”
“你可知道，那是什么人的令牌？”
卫昭摇头。
他见过钱满贯的令牌，跟他手里那块样式差不多，大小相差甚远。
“令牌的主人，叫顾君书，不过我们更喜欢叫他军师。”
“他是何人？与一院有关系吗？”
黑衣男子看着卫昭的眼睛。
“如果没有军师，便没有今日的卫龙山庄，没有今日的执剑人，没有秦国公谢归巢，没有大将军方初岫，没有乾祐帝，更不会有你我站在此地。”
卫昭呆住了。
黑衣男子的意思是，这位顾君书，才是当年鲁王府最重要的人。
这样的人，不该籍籍无名才是。
为何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他。
“这位顾先生，到底是何许人，为何我从来都没有听过他。”
黑衣男子的眼神落在远处江面之上。
阳光洒下，波光粼粼。
他深邃的眼眸与水面交相辉映。
这一刻，他仿佛一尊孤独的雕像。
“因为他已经死了。除了鲁王府几个老家伙，认识他的人，都已经死了！”
“死了？”
“他是五姓七族，顾家的人。”
卫昭彻底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