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5章 小可怜
语善老和尚双目紧闭，手中转着佛珠，嘴里喃喃诵经。
萧翊文双手合十，虔诚地等着。
“找我何事？”语善老和尚缓声开口，头也没回。
“晚生有一要事回禀，事关您的名声，广济寺的威名。如耽误下去，定会掀起轩然大波。”
老和尚手指微顿，转瞬后重又开始转动。
萧翊文深吸了一口气，试探着道：“广济寺的长生库出了蛀虫，银子被人挪用。据我所知，贪腐窟窿巨大，已经无法兑现本金。这消息一旦传开，后果如何，想必您比我清楚。”
广济寺的长生库背靠皇家，乃全大樑最受信赖的银庄。
很多人把银子存进去，一存便是数年，从未产生过信用危机。
老和尚猛然睁开了眼睛，转身看向萧翊文，神情复杂地打量着他。
萧翊文原垂首跪着，后慢慢地抬起头来，迎上了老和尚审视的目光。
语善老和尚顾左右而言他，柔声询问：“你说你姓萧，敢问是哪位王爷府上的公子？”
萧翊文拱手行礼，恭顺回道：“晚辈乃瑞王府上，名唤萧翊文，行八。”
语善老和尚哦了一声，紧绷的嘴角松了几分，露出一个和蔼的笑意。
“原来是静林的儿子啊，难怪瞧着这么眼熟。”
他边说边起身，萧翊文年轻手脚麻利，忙站起来扶住了老和尚。
语善大师笑着自嘲：“老了，胳膊腿都不听使唤了，再过几年便要回炉重造了。”
“您心怀大善，必会长命百岁的。”萧翊文乖巧得很。
语善老和尚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你呀，小嘴抹了蜜一样，跟你父亲小时候一模一样。”
萧翊文脸一红，违心奉承道：“小时候，父亲常在我们兄弟面前提起您老人家呢。他说您是萧家最最和蔼可亲的长辈。”
语善老和尚在萧翊文手背上拍了拍，颇有长辈关怀晚辈的意味。
语善大师引着萧翊文去了另一间屋子，两人桌前对坐。
小和尚恭敬奉上热茶，却步退了出去。
语善比了比手，客套了几句，方才切入正题。
“你说长生库里有蛀虫，可有证据？”
他看似和蔼的眸光中，隐隐闪着寒光。
萧翊文抿唇，摇了摇头。
语善老和尚的表情明显松了一下，但马上又变得严肃起来。
“无凭无据，怎地就断定有蛀虫呢？你要知道，长生库乃广济寺开设，任何风吹草动都将掀起轩然大波，影响的是皇家声誉，破坏的是大樑的江山社稷。你若信口开河造谣诬告，那便是忤逆之罪，会被投送大理寺审查重判，说不定还会被严惩丢掉性命。”
语善老和尚语气和煦，可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如利刃。
萧翊文梗了梗脖子，不服气道：“如果没有蛀虫，我存进去的银子，为何兑不出来呀？”
他一脸委屈，惊得老和尚险些闪了腰。
语善老和尚松了口气，扶额暗骂：原以为这小子是个厉害的角色，却没想到是个鲁莽的傻子。
“你在广济寺存了银子？”
萧翊文点头，“我娘亲死的时候给我留了五千两银子，那是她攒了一辈子的体己钱，说留给我娶妻生子的。原想着那银子放着也是占地方，存到广济寺，还能钱生钱挣些利息。
如今我到了该议亲的年纪，就想把银子取出来，可来了两次，当值的大和尚推诿不帮忙办理，别说利息了，就连本金都兑不出来。大师，皇爷爷，我也是被逼的没了办法，才求到您跟前的。”
萧翊文一脸委屈，像个没糖吃的可怜孩子，甚至硬生生挤出两滴泪来。
明明腰封里掖着干净帕子，他愣是没有拿出来，抬手用广袖擦了一把眼泪。
举止神情跟他以往，简直判若两人。
语善大和尚审视着他，终是放下了戒心。
他咧着嘴笑起来，满眼宠溺道：“这等小事，还用哭哭啼啼嘛。既然你叫我一声皇爷爷，我自然不会让你平白跑这一趟。”
说着话，他从一旁拿过来笔墨纸砚，悬腕落笔，刷刷两下，写下一张字条。
“见字如面，你拿着到寺里去，自然有人给你兑出银子。”
萧翊文双手接过细读一番，再抬眼时已是眉笑颜开。
“多谢皇爷爷！”
语善老和尚点点头，脸上露出疲色。
萧翊文站起身弯腰不停鞠躬，小心翼翼把字条收好，匆匆告别迈出了泽心塬的大门。
走了好远，他方才回头望了一眼，双眸中满是冷肃。
上一世，长生库一案的主谋是齐王，而这个语善大师则是帮凶。
他们通过赖账拒绝兑现的无赖法子，贪墨了许多人的银子。
大樑皇室的危机，由此开端。
萧翊文忍不住叹了口气。
萧翊文清楚地记得，上一世他追查了许久才查出幕后真相。只可惜那时语善已死，齐王一股脑把责任推到他身上，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齐王暗中疯狂敛财，为谋逆做了长期的准备，万岁爷瞻前顾后，终究养虎为患。
朝廷秘辛，外人不得而知，只能由上位者书写，几乎全部真相都被淹没。
黑的成了白的，白的也成了黑的。
想起过往，萧翊文难免唏嘘。
他叹了口气，转头继续往山下走，好在重活一世，以往的种种早与他无关。
眼下他只有一个目的，把自己的银子兑出来，紧紧握在自己手里。
管他长生库以后的风波多险恶，管寻常百姓的日子好不好过，他只需顾着自己就好。
萧翊文不由得加快脚步下山，沿途只觉得轻松，不禁吹起了口哨。
萧安坐在山间石头上正等得心焦，见自家公子大步流星下山来，忙起身迎了上去。
主仆俩重回寺门口时，已近黄昏。
晚钟悠扬传来，香客三三两两下山离去，小和尚跟在最后正准备关闭寺门。
萧翊文一个箭步过去，抬臂撑住。
“施主明日再来吧，今日谢客时间已到，各位师父们还要做晚课呢。”
小和尚垂首警告，暗中用了用力。
萧翊文从怀中掏出语善大师写的字条，在小和尚眼前晃了晃，得意炫耀道：“我是来兑长生库的银子，麻烦小师父帮忙通知负责此项业务的大和尚们。”
小和尚看也没看，摇头道：“最近长生库的银子都兑不出，施主请回吧。”
萧翊文斜他一眼，把字条甩了过去。
小和尚本来垂目敷衍，定睛细看，不由紧张起来。
“施主稍等！”
说完拿着字条前去通禀，不大会儿，一个精瘦的和尚快步走了出来。
“贫僧方圆，负责长生库兑现琐事，劳烦施主跟我来。”
萧翊文跟着他，去了跨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