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如果你说（下）
莫靖言连日来情绪低落，从舞蹈房出来，赵天博在身后喊了几声她才听到。
“傅队太偏心啦！”男生们纷纷抗议，“怎么不问问我们还想吃点什么？”
莫靖言知道他拿前几日的对话揶揄自己，嘟着嘴低下头来。
“他才没给我讲过题呢。”莫靖言恹恹地说，“上次还是赵天博给我讲了高数。”
莫靖言看着楚羚忙里忙外的身影，就觉得自己是客人，而她俨然是照顾周到的女主人。
“不是，在香港。”傅昭阳说，“我会给你们带礼物的。”
回到寝室，呆呆地仰在床上，忽然喇叭里传出楼长喊她的声音。
“我知道啦。”莫靖言有气无力答道，心想，拜托不用再说一次，给人一刀还要鞭尸不成？
莫靖言问：“是在我们学校开么？”
“还好，一时也想不到啦。”
得跑快点啊，她想，否则眼泪就掉下来了。
“妹你个大头鬼！”莫靖言在他车轮上踢了一脚，转身跑回宿舍楼。
傅昭阳反而笑了：“怎么忽然这么孩子气？我最近的确事情多，如果赵天博只是给你讲讲高数，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旁边的师兄你认识么？头发短短，挺酷的。”杨思睿转移话题。
“没关系啦，”何仕豪爽地要了几瓶啤酒，“反正傅队每年都会得一等奖学金，先垫付先垫付啦。”
“我才没有。”她脸颊微红，不知如何辩解，“不用了，我有鸡翅。”
她摇摇头。
莫靖言虽然心中赌气，但犹豫片刻，还是站到傅昭阳旁边。赵天博无奈地笑笑，告辞离开。
男生们摇头，何仕举手：“我！……只要那个荷包蛋。”
“你们也太推托责任了。她们，是全队里的小妹妹啊。”他笑得坦荡，莫靖言心里却别扭起来，想，谁是你的小妹妹？再看楚羚，也是面无表情地沉默着。
“哪儿用得着？”蒋遥笑，“傅师兄一人足矣。”
“哦，邵声师兄啊，也是队里的，他们是一个系的。”
最近天气转冷，室外岩壁训练渐渐停止，莫靖言又忙于期中考试，听到这消息难免觉得突然。“啊？什么时候走，去多久？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啊？”她摆手，“我也吃不了那么多。”
“哦，香港很暖和吧。”她淡淡地答道，“有给我们带礼物么？”
莫靖言低头嘟囔道：“要是有你在，我为什么要找他？”
“还好，中等吧。哦，还要谢谢你帮我讲题。”
几个女生说笑着，从教学楼走到图书馆，迎面遇上傅昭阳和邵声。
“一会儿没有课，来自习？”他抱了一沓英文书，还戴着眼镜，多了一份学生气的儒雅。
“学生会在演出厅组织‘12？9’合唱排练吧，恰好遇到了。”
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莫靖言的高等数学打了80多分，在班里是中等成绩。梁雪宁和杨思睿都是将将60分，用思睿的话说，大概是老师照顾这几个天天上课抢坐在头排的女生，法外开恩给了及格。她叹气：“有大哥罩着和没大哥罩着的就是不一样，你看莫莫要是一蹙眉，半个图书馆的男生都会站起来给她讲题。”
“好啊，那回头介绍给你，邵师兄应该没有女朋友，”莫靖言想了想，评价道，“他人还不错，也挺有趣，就是总爱取笑别人。想和他聊天，你的抗打击能力要好一些。”
“那是期中考砸了？怎么没精打采？”
“客气什么，又不是什么难事。”赵天博挥手，“约个时间，我可以和你一起自习，再给你讲讲。”
不几日后果然下了一场大雪，爸妈在电话里也嘱咐她好好照顾自己。莫靖言想到什么，问：“能不能问问大伯，靖则哥的电子邮件地址，我想给他写信。”
傅昭阳说：“我带你也可以。”
“怎么写？”爸爸挠头，“伊妹儿？”
服务员端来一碗素面放在傅昭阳面前，上面还有一只荷包蛋。
邵声答道：“我们还想着去买点水果呢，你先回去，我们一会儿就到。不能总去你家吃白食啊。”
“是啊，过几天要去开一个国际会议。”傅昭阳答道，“我们第一次去这种大会，虽然就是听众，也得好好准备一下。”
“那个女生就是楚羚？”进了图书馆，梁雪宁轻声问。
已经临近宿舍楼，莫靖言跳下车来，撅嘴道：“是你先要说我的。”
莫靖言觉得这并非过誉，但是看到配图的合影里，楚羚站在“三剑客”身边骄傲而开心地笑，就觉得心中越发憋气。傅昭阳那让人安心的微笑，并非只留给自己，想到这儿，她不禁有些鼻子发酸。
“没事儿，别太见外了。”楚羚笑得开心，“我妈可喜欢你们来家里吃饭了，说看你们吃得狼吞虎咽的，她做饭就特别有成就感。多吃点，好帮我爸拎包。”
“换季了，小心着凉。”傅昭阳叮嘱，“天气预报说过几天要下雪，就别骑车了。”
“其实你也看不上他，不如让给我吧。”杨思睿推她，“我也得找个人给我讲讲，要不然期末不及格怎么办？”
“放心，没有莫莫你可爱啦。”杨思睿安慰她，“而且你看傅师兄还是很关心你的。”
“下周。”傅昭阳微笑道，“就是给教授当跟班，去见见世面，所以没有大肆张扬。”
说话之间，楚羚也从教学楼方向过来，她看到莫靖言，客气地笑了笑，又转身问两个男生：“书都借到了？那跟我回家吧。”
“我以为你们已经不饿了。”傅昭阳掂了掂手里的碗，“一个个就知道自己吃，也不照顾一下几位小师妹。”
“没看出来……他对谁不是这样？”莫靖言撅嘴，“什么都不告诉我。”
傅昭阳问：“你骑车了么？”
“那也是好事！能去香港呢。”杨思睿凑上来，“傅师兄说话不算话，开学就答应请我们吃饭，这都快到冬天了，还没吃成。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左君摇头，笑道：“好像到时候发了奖学金，你们就能放过傅师兄一样。”
傅昭阳拿回长寿面，并没动筷，手仍停在半空，问道：“莫莫，你要不要吃一口？”
莫靖言点头，也找不到话题，想到他走之前自己的表现，神情略微有些尴尬。
晚上回到寝室，莫靖言想起楚羚说话时亲昵的语气、笑嘻嘻抬头看着傅昭阳的样子，又想到他随楚教授去开会，楚羚定然对他的行程了若指掌，自己却一无所知，不禁心情沉闷。她辗转反侧睡不着，拿出前几日左君找给她的校刊，上面刊登了前一年介绍攀岩队的文章。其中评价楚羚，说她年龄最小，却是队里攀岩时间最长的队员，在岩壁上轻盈自若，翩若惊鸿。
“师兄怎么来艺术团这边了？”莫靖言问。
“说过，是说过啊。”莫靖言心中委屈，“你还说过请我们寝室吃饭呢，你还说过要给我讲题呢，哪一件实现了？”
“放心吧，你们几个人喜欢吃的我都记得。”她笑着喊来服务员，点完后让他重新唱了一遍菜名，又张罗着众人清点面前的餐具是否有缺漏，询问男生女生都要什么酒水饮料。
“确定能吃饱？”邵声话里带着笑音，“出去溜达几圈之后，可就‘实在饿了’。”
爸爸答应着：“通信地址啊，下次我问问。”
“怪不得你一定要加入攀岩队，”杨思睿恍然大悟，“明显是帅哥扎堆的地方啊，比班上的毛头小子们好多了。”
傅昭阳拍拍她的头顶，温言道：“我过几天就回来了，这次真的不会爽约了。”
“看你刚才吃得太文静了，怕你回去饿肚子。”傅昭阳微笑，“来，荷包蛋你夹走吧。还是再给你点一份排骨？”
他温柔的态度让莫靖言几乎落下泪来，在他离开之际，莫靖言扯住他大衣一角，轻声问：“你对我，只是像对小妹妹一样体贴照顾么？”
走到楼下，恰好傅昭阳在锁自行车，他看到赵天博有些惊讶。
心中忽然升起一线期盼来，她趴在窗前望了一眼，果然，傅昭阳站在楼前，正抬头看着她寝室的方向。莫靖言心中有些喜悦，又隐隐酸涩，穿好大衣，忐忑不安地走到楼外。
“咦，是你的昭阳哥呢！”杨思睿比当事人还兴奋，扬着手说，“师兄好！”
“当然不会，”左君点了点几个男生，“他们这是吃大户，每次都会撺掇傅队大出血。”
“就是来找你啊。”傅昭阳答道，“我刚去了你们寝室，她们说你排练还没回来。我明天一早的飞机，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
傅昭阳摇头：“时间太紧，本来有半天时间，打算去逛街，结果和少爷喝酒聊天去了。”
莫靖言望向二人，心中暗暗叹气，余光察觉到有人看向自己。扭头，只见邵声夹着一块排骨。他挑了挑嘴角：“怎么哪儿有排骨你看哪儿？算了算了，把我的给你好了。”
楚教授带着几个得意门生一路南巡，在香港参加会议之后又走访了南方几所大学，过了将近两周才返回北京。莫靖言在攀岩队例会上看到傅昭阳，会后众人围着他和邵声问东问西，她躲在角落，穿好大衣，不打招呼便推门而出。独自走在寒意渐生的夜里，心中更是一片萧瑟。
楚羚拿着菜单走到傅昭阳身边，一边翻看一遍指点。他点头：“你决定好了，我最怕点菜了。”
左君将盘中的鸡翅夹给她：“和队里吃饭的时候不能太客气，否则会饿肚子的。”
“没有啊。”
莫靖言点头，明知故问：“你们来借资料？”
赵天博建议：“我们穿小路回去吧。”
这一桌老队员居多，他们讲着队里以前的趣闻轶事，其中楚羚总是以备受照顾的小师妹角色出现。而但凡有荤菜上桌，总是瞬间被男生们争抢完毕。莫靖言插不上话，也抢不到肉，于是夹了几根油麦菜细嚼慢咽。
他微笑道：“这，算不算是个礼物呢？”
他带了些责备之意：“哦，我不是和你说过，他……”
邵声点头：“两个小和尚，临时抱佛脚。”
傅昭阳过生日时请攀岩队全体吃饭，在学校附近的饭店包了一个两张桌子的包厢。作为大一新生的莫靖言尚能勤俭持家，最多去校门外的小馆子吃份牛肉面或者盖浇饭，此时咋舌，悄悄问左君：“不是谁过生日都要请所有人吧？”
莫靖言不在乎所谓淑女形象，然而她在众人面前仍然拘谨，做不到像楚羚那样笑嘻嘻绕到傅昭阳身边，夹走他盘中的蒜香排骨，说：“师兄你要留着肚子呢，一会儿还有长寿面。”
“这群肉食动物！”楚羚伸手，“分我一些吧。”她接过碗来，拨了一些在自己的小碟中。
他笑着问：“没休息好么？”
傅昭阳沉默片刻：“莫莫，你是在生气么？”
傅昭阳一滞，回过头，缓缓说道：“莫莫，在我心里，的确一直当你是小妹妹。从我最初见到你，我就想，要是自己有这样一个妹妹就好了……”
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莫靖言沉默无语。只听傅昭阳语气平淡地问：“怎么和他在一起呢？”
众人摆手：“怎么敢？有你一位就够了。”
傅昭阳也不阻拦，抬头微笑地看着她。
暂时没有收到大伯的答复，莫靖言也不知要找谁吐露心事。她想知道当初傅昭阳是以怎样的态度答应了兄长的嘱托，他对自己到底有无半分兄妹之情以外的好感。左君和楚羚关系不错，虽然知道她不会多嘴传话，但莫靖言还是不想将前几天发生的事情讲给左君听。她觉得自己糗大了，这种自作多情的难堪，还是不要对别人提起的好。
“那个，多亏少爷提醒，我还真是越想越怕。”傅昭阳也有些不自然，“我的确是认为，你一直都是个小妹妹。”
傅昭阳看了一眼大瓷碗：“我吃不完啊，谁来帮忙分担一些？”
“谢谢你的生日礼物。”傅昭阳拍了拍手，戴着她送的绒线手套，“一回来居然这么冷了。”
“今天不行，等我回来吧。”
室友们看出她的低落，但以为是傅昭阳突然去香港一事令她闷闷不乐，所以也没多问。
“我也希望经常见到你，也没想过太多原因和理由。不过你既然问了，这几天我一直都在反反复复地想，终于想明白了。”傅昭阳摘下手套，轻轻将她的刘海拂在一侧，“除了老莫，我大概也容不得别的男生，像对待妹妹那么宠着你。”
他们三人说得热闹，冷风一起，莫靖言打了个哆嗦，“我们先进去自习了，这儿风有点大。”
“不是啦，是电子信箱！emai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