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四月
四月，吴太太接连发了几日高烧，病情急剧日下，眼看着就要油尽灯枯了。
“信贤，阿姒呢？”吴太太用微弱的声音问道。
“阿姒回去拿药箱，马上就回来了”吴信贤温柔的回应着。
“好，那我等着她”吴太太点点头，示意吴信贤将她扶起来，靠在床沿上一直等着白锦姒。
一段时间过后，白锦姒拿着药箱匆匆赶了回来。
“阿姒，是你吗？”吴太太听到脚步声，便开口问道。
“是我”白锦姒走近她，一脸担心的将药箱里的东西全拿了出来。
“阿姒，快过来，先不着急”吴太太冲着她笑了笑，温柔的将她唤到自己床边。
“好”白锦姒点点头，坐在了她的旁边。
“阿姒，你瞧着我，是不是苍老了许多”吴太太握着她的手，自嘲的说道。
“不，和以前一样漂亮”白锦姒摇摇头，温柔的笑了笑。
“咱们阿姒的嘴，就像抹了蜜一样，永远那么甜”吴太太说着说着，又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呕出了一滩鲜血。
“妈！”
“伯母！”
“夫人！”
房间里的众人瞬间吓得站了起来，吴太太朝着众人摆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伯母，我从洋人那儿拿了一点药，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也是一样的”白锦姒担心的看着她，刚想起身拿药，却被吴太太一把拉住。
“不用了，这么好的东西留给真正需要的人吧，我这个身体我自己知道”吴太太摇摇头，抓着白锦姒不肯放手。
“伯母”白锦姒刚想劝说，吴太太又咳嗽了起来，她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攥着白锦姒。
“阿姒，我这辈子从来没有求过人，但是我今天求你，求你接受信贤”
“什么？”吴太太的话让在场的众人都瞪大了双眼，纷纷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阿姒，我知道你对顾先生的情，可是顾先生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信贤的心里一直有你，这些年你也看到了，求你，接受他吧！”吴太太紧紧攥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的恳求着。
“伯母，我不能答应你，不能”白锦姒低下头，声音颤抖地回答道。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白锦姒身上，他们都知道白锦姒对顾先生的感情，也知道她对信贤的态度，吴太太的请求让他们感到意外，甚至有些难以接受。
“阿姒，你为什么不能答应伯母的请求呢？信贤对你一直都很好，他一直在等你，你难道不知道吗？”吴太太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哀求和无奈。
白锦姒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泪光:“伯母，我知道信贤对我很好，但是我心里只有思年，我真的无法接受别人”
“妈！别说了，别说了”吴信贤走到吴太太身边，恳求着让她不要再提。
“哪怕，你对信贤没有情，只要你接受他，我吴家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难道要我跪下来求你吗？”吴太太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希望，挣扎着起身。
“阿姒，伯母说的也有道理，这些年，信贤为咱们做的一切，难道还比不过一个顾思年吗？”白锦彦站起身，看着满脸痛苦的白锦姒说道。
“是啊，阿姒，接受信贤吧”
“接受他吧”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道，白锦姒默默地咬着嘴唇，眼泪不停地流淌下来:“好，我答应，我答应”
“阿姒？”吴信贤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答应就好，答应就好”吴太太心笑了笑，将两个人的手搭在一起又道“乱世之下，不必为我守着孝了，信贤，你千万不要辜负了阿姒”
“好，您放心，我永远也不会辜负她的”
吴太太心满意足的看着二人，在这世上的唯一牵念也终于有了结果。
当年她也有心爱之人，却被父亲嫁给一个从未谋面的人，起初她是十分不愿的，也曾反抗过，但还是被送进了吴家的门。
虽说没有情意，但婚后倒过得体面，与吴义相敬如宾的也过了这么多年。
“簪子”吴太太微弱的指着妆台。
“簪子？什么簪子？”吴信贤一脸疑惑的看向吴太太，在场的众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她说的到底是哪个簪子。
吴义若有所思的抽完最后一口烟，然后缓缓站起身，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妆台，从匣子里拿出一支老旧的木簪子。
“这个木簪子，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吴信贤抬起头，企图从吴义口中得到答案。
吴义没有说话，而是坐在了吴太太旁边，将木簪子插到在她的头上。
那支簪子的来历，他是最清楚不过的，当年他们二人奉命成婚，包办婚姻的悲哀，对二人而言是深刻的。
嫁入吴家时，她才十八岁，这支木簪她反反复复看了二十多年，就算她不说，他知道木簪的故事。
“谢谢”吴太太勉强挤出笑容，夫妻二人如同外人一般陌生。
“你们先出去吧”吴义淡淡地说道，他的声音里透露着一丝冷漠和疏离。
众人默默地走出了房间，留下二人相顾无言，两人默默地相视着，不知如何开口。
“你恨我吧”吴太太率先开口，默默的看着眼前人。
吴义摇摇头没有说话，低下头一口接着一口的抽着烟。
“嫁给我，后悔吧”吴义苦笑着，小心翼翼的期待着吴太太的回答。
“不后悔”
听到吴太太的回答后，吴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着病榻的人。
吴太太撑着最后一口气，将手伸在了吴义面前，吴义见状，顺手将她搂在了怀里。
“我承认，我对你并无情意，但是嫁你，我却是从来不悔的，老爷，你别怨我”吴太太靠在吴义的身上呢喃道，泪水慢慢滑落。
“素琴，素琴……”吴义抱着怀里的人，慢慢感受着她的身体逐渐变凉。
吴太太死了，死在了他们相识的四月，死在了她曾经怨恨的吴家，可现在，她却安安稳稳的躺在丈夫的怀里。
世上的万事万物瞬息万变，谁又能提前知道，以后会发生怎样的变故，不求十全十美，只愿有个“不悔”，便是最好的愿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