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交心
微风轻拂而过,带来的却是刺骨的寒冷,使得这初春的寒意愈发浓烈起来。冰冷彻骨,仿佛能穿透肌肤,深入骨髓。
冷,特别的冷!可是,跟自己此时此刻的心境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金德成责备的话语犹如魔咒一般,如影随形地萦绕在她耳畔,挥之不去。每当回想起这些话时,她的心如刀绞般疼痛。
她回想起金燕在世时的日子,那时的金燕总是沉浸在消极和悲观之中,像是迷失在无尽黑暗中的船只,绝望地找不着出口。
如果当初自己能够抽出更多时间陪伴金燕,给予她温暖和关怀,或许这场悲剧就不会发生;又或者当时自己能够多一份警觉,叮嘱父母密切关注金燕的情况,是否也就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呢?金善玲越是这么想,越是觉得自己对这件事情有着难以推脱的责任。
她把自己绕进了一个名为“愧疚”的牢笼,挣脱不出也摆脱不了。甚至一度觉得金德成怪她也变得合情合理。
金燕不在了,剩下了金一诺。基于愧疚和责任,她一定会代替金燕照顾他长大成人。
可是,她以后和纪宇还会有自己的孩子,纪宇会介意自己现在这个决定吗?倘若他对自己的决定心存芥蒂,那自己又将如何面对呢?
金善玲怀着难过和复杂的心情拨通了纪宇的电话,可就在电话接通的瞬间,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传入耳际。
她那原本支离破碎心脏如同又被人狠狠地扎了一刀,顿时,心中生起另一股莫名的恐慌感。
尽管努力保持镇定,但金善玲的话语仍不禁微微颤抖:“喂!我找纪宇。”
“他在洗澡呢!”那个女人回答道:“等会儿我让他回电话给你!”
“请问您是”尚未问完话的金善玲突然被打断。
“我是他女朋友!”对方很干脆地说。
女朋友?女性的朋友还是男女朋友?如果是男女朋友,那我又算怎么回事?金善玲如是想,她原本冰冷的心又再一次被覆上冰雪,彻底地跌进无尽的深渊。
真是糟糕的一天呐,金善玲挂了电话,将风衣紧了紧。在路边打了个出租车到最近的酒吧去了。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进酒吧,以前活得太中规中矩了,她突然想放纵自己,只要自己开心就行,去他娘的温柔贤淑、自珍自爱,管他三从四德,都不在乎了!
于是,金善玲开始了第一次的买醉。
金善玲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试图用酒精麻痹自己痛苦的神经。她的眼神渐渐迷离,身体也开始摇晃起来。
这时,一个男人走过来,坐在了她旁边。男人穿着西装,相貌英俊,身上散发着一种成熟稳重的气质。
“美女,一个人喝酒多无聊啊,我陪你吧。”男人笑着说道。
金善玲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继续喝着自己的酒。
男人也不生气,继续说道:“你看起来好像有心事,不妨说出来,也许我可以帮你。”
金善玲突然笑了起来,带着一丝苦涩:“你能帮我?你能让我死去的姐姐复活吗?”
男人沉默了一下,然后轻轻叹了口气:“虽然我不能让你的姐姐复活,但是我可以听你倾诉,至少让你心里舒服一点。”
金善玲白了一眼那人,然后又自斟自饮。任由那人在一旁不厌其烦地甜言蜜语。
“喝酒解决不了问题,你还是要勇敢面对现实。”那人又说,“嗯,如果你需要一个肩膀依靠,我随时都在。我……”
“多谢了,帅哥,但是她不需要。”一个女声打断了那男人的话道,“她有我呢!”
金善玲抬眼看来人,低迷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略带一丝苦涩的微笑。道:“忧忧,你还真的来了?”
在金善玲出门后,林芳茵给何忧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麻烦她开解一下金善玲。于是她便给金善玲打了电话,问了她的所在之处后赶了过来。
“我家的宝贝,我可不想别人染指!”何忧看着那男人说道,看似在回答金善玲的话,但实则是在对那陌生男子说。
“还是忧忧对我最好!”金善玲娇嗔地道。
那男人见状,将金善玲和何忧来回打量了一遍,眼神中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之情。赶紧起身离开了。
何忧看到吧台上已有不少空瓶,知道金善玲已经喝了不少酒,但人还算清醒。何忧劝她体谅一下父亲的心情,别跟他计较。
一听到何忧说她父亲,金善玲一脸苦笑地问何忧谁能体谅自己。她并不是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她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会伤心会难过。
何忧看着万念俱灰的金善玲,心口莫名地隐隐作痛。遇上这样的事她突然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人了,毕竟不是所有伤心的事都可以用一句:“没事,会好起来的。”来解决当下的问题。
她给自己倒上一杯酒,跟金善玲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道:“我知道,现在跟你说这些,也许没用。可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家里只有你一个年轻人了,如果你再出什么意外,叔叔和阿姨怎么办?一诺怎么办?”
“可是没有人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啊?”金善玲望着何忧道,“你能告诉我吗?忧忧,我该怎么办呢?”
何忧沉默片刻将头转向一边,她无法回答。
“你知道吗?今天可是我二十五年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天。”金善玲继续说,“不但要受父亲的责怪,还要受良心的谴责,还有……”
“你说什么呢?”何忧打断金善玲的话道,“你为什么会觉得这跟你有关呢?”
“没有吗?”金善玲问,“如果我多陪她一点,或是警觉性高一点,或许就能阻止她呢!”
“是!你说得对!”何忧极其温柔地说,“可是,对于一个万念俱灰已有轻生念头的人来说,你每天二十四小时看着她吗?你看得住吗?”
这次轮到金善玲不说话了。
何忧继续说:“你不要什么事都往自己头上揽,这件事从源头上来说,就是因为你父母管得太多,而你姐又是一个听之任之的人。你爸爸怪你,那是他在给自己的行为找一个替罪羊。说到底就是不肯承认自己做错了。”
何忧自觉当着好友面说人父亲是非常不理智且不礼貌的一件事,可是以她这些年对金善玲家的了解,她是完全不认同金父的做法,如今也却实是真憋不住了,才当着金善玲的面编排她的父亲。
“对不起!我不应该说得这么直白。但我相信,其实你也是明白这些的,只是你不愿去责怪于他吧!”
金善玲没说话,只是苦苦一笑,又将杯内的酒一饮而尽。
又缓了一会儿,金善玲告诉何忧关于纪宇可能有新欢的事。而何忧并没感到意外,首先,异地恋不说,就金善玲那保守的思想,能跟人相恋7年已经算是奇迹了。
而且,这七年中两人居然没发生过关系,何忧简直是佩服两人的定力。如果不是金善玲告诉她纪宇有新欢的事,她简直会认为纪宇是有什么难言的隐疾,做不了那“苟且之事”。
“你要是觉得他好,就追回来。”何忧直截了当地说,“不过,我国本就男女比例失衡,好男人多的是,何必吊死在他这一棵树上?”
追回来?追得回来吗?有这个必要吗?
就现在家里的这个情况,追回来又能怎么办?让纪宇和自己一起承担接下来的一切吗?
不会的,金善玲绝不会这样做。抛却对感情的忠诚不说,人家是没有义务替自己分担自家的任何事的。
这些年她是真心真意地对纪宇,而纪宇也真心实意地对过自己,要说这段感情是从何时开始变了质,大概是从纪宇减少到锦城的次数吧。
金善玲不傻,她当然知道其中的原因,这些年,他们见面会牵手逛街,会相拥而吻,唯独没有过床笫之欢。好几次见纪宇擦枪走火,她都及时收住。
她一直记得母亲说的那句话,女孩要自珍自爱,结婚之前不能轻易将自己交出去。
原本她想等毕业了两人就住在一起,可毕业后两人并没有在一个城市,休假时金善玲约纪宇到锦城,纪宇也以手上有项目,走不开为由拒绝了。
她觉得这时候结束关系也好,毕竟她并不想让纪宇知道自己家里发生的事,只是她放不下的是七年的感情。
那晚过后,纪宇也确实给金善玲回了电话。金善玲并没有质问他究竟背着她干了些什么,但纪宇却主动和她提出了分手,而金善玲也没有问原因,很平静地答应他。
就像从来不曾有过开始一样。
纪宇很是气恼,他觉得金善玲根本不在乎这段感情,不在乎他。他甚至觉得金善玲对何忧都比对他好。
任谁在那样的情况下也会质问那女人是谁吧?也会跟男朋友吵得不可开交,更会因为自己主动提出分手而大哭大闹,难道不应是这样吗?那可是七年的感情啊!
他最气不过的就是金善玲太冷静了,从来不跟自己生气,也不跟自己急,他宁愿她跟自己吵一架,至少那证明她是在乎他的。
于是,他也装作很不在乎地说了一声再见便挂了电话。而金善玲从此便也一直单身,不再谈婚论嫁。
时隔多年后,金善玲再次谈起往事,原本以为会很难受不愿再提及,可是,这样对着程烨枫讲出来,内心却已然很平静,好像一个旁观者,讲述一件在别人身上发生的事。
或许时间真的是一剂良药,将世间所有的美好与糟糕都给慢慢淡去。
听着金善玲回忆往事,程烨枫心如刀绞。他恨不能在金善玲最低谷时陪伴她。
“人的一生中总是会有许多人在你生命中出现,然后又离去。你不能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将自己封锁起来啊!”程烨枫道,“找一个相爱的人相伴余生不好吗?”
“算了吧!现在这样也挺好,好好把一诺养大就可以了。”
“一诺终究会长大,不可能永远都跟着你,他也会成家立业。”金善玲转过头视线刚好跟程烨枫的撞在一起。
他的眼底露出无尽的温柔,目不斜视地看着金善玲缓缓地说道:“到那时候你怎么办呢?你就不想有个人能一直陪你到老?”
“你说的我想过,谁愿意孤独终老呢?我也很希望执一人之手,与之偕老。”金善玲道,然后无奈地摇摇头,“可是,就以我现在的情况,哪有那么容易呢。”
程烨枫大概知道金善玲的“哪有那么容易”包含的内容。
“没有比现在更好的你了,别把自己禁锢起来。你这么优秀,喜欢你的可大有人在呢!只要你愿意给他机会。”
“我哪有你说得这么讨人喜欢?”金善玲失笑道。
“相信我,你一定会遇到一个很爱很爱你的人,到时候你可千万别退缩。”程烨枫微笑着说,“在你遇到那个人之前,我陪你一起单身。”
在金善玲看来,程烨枫是出于安慰她,于是有点哭笑不得,道:“那可不行,我岂能耽误你?你可是有喜欢的人,你陪我耗着,万一哪天她飞了怎么办?那我岂不是成了罪人!”
程烨枫但笑不语。
在易辰的开导下,金一诺对金善玲虽不像之前那样抵触了,但依然不愿意跟她回家。
“明天周末,一诺也有舞蹈课,就让他跟我们一起去学校吧。”程烨枫说,“而且我看他挺喜欢辰辰,就让辰辰陪他两天,过了这两天他就要回学校,下次见面可能就是暑假了。”
“这样太麻烦你们了。”
“没什么麻烦的,你别看辰辰小,他可会照顾人了。”程烨枫看了一眼易辰,跟金善玲夸道。
易辰接道:“姑姑,你放心,我保证把一诺照顾得好好的。”
金善玲虽觉得这样并不太合适,但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毕竟金一诺现在跟她之间还有一条鸿沟,得有时间慢慢去消化。
“一诺,那玲妈妈周日来接你,在这期间你要听两个哥哥的话。”金善玲在金一诺身前蹲下,牵着他的手说。
金一诺没有答话,金善玲叹了口气起身离开了。
程烨枫开车送金善玲回家。
路上,他问金善玲胃痛好些没,也让她以后少喝点酒了,不喝最好。还让她多注意休息,身体固然是比事业重要。
金善玲都一一应下,向程烨枫道了句谢谢。谢谢他在这糟糕的时间段陪着自己,谢谢他这样暖心的话语让自己觉得人生也并不完全是阴霾,也有晴空万里和碧海蓝天。
程烨枫对她的关心不像二姨那样是以至亲的身份关心,也不像何忧那样是以死党好友的角度关心,更不像何劲那样像哥哥般的关怀。同样都是很温暖的情感,但程烨枫的这份情感却很细腻绵长,甚至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究竟是怎样的微妙,金善玲却说不上来。
程烨枫虽比自己小,但看上去特别会照顾人,以后嫁给他的那个人可真幸福。金善玲突然又想到程烨枫暗恋的那个人,心道:她可真是没眼光啊!
又是一个休息日,吾依工作室比往常清静了不少,至少最能闹腾的那对组合休假了。
何劲穿着一身休闲装,将隐形眼镜换成了金属边框的圆形眼镜。他拎着两袋零食走过前台很绅士地跟在岗的工作人员打了招呼。
对于何劲,吾依的工作人员是相当熟悉更是在此工作室广受欢迎,用他们的话说那就是自己人,类似于老板的“家属”那样吧!但此“家属”非彼“家属”,当然,他们也乐于并且热衷地希望成为彼“家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