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鬼八上
乐声立止,众人都有些惶恐地看着她。小丫头急忙奔过来,口中说道:“怎么这么不小心?烫着哪里了?”谁知安心比她还快,一个箭步走上来,手已经放在狐七湿了一大块的裙子上,沿着她的膝盖上下摸索一番,然后松懈下来摇了摇头,意思说她没受伤。小丫头也松了一口气,忍不住骂道:“看个歌舞你也能心不在焉!好好的茶杯怎么会滚下来?!幸好冬天衣服多,没烫着!要是夏天该怎么办?”
那女子似乎感觉到有人看自己,便微微侧头过来,狭长的凤目冷电一般扫过狐七的脸,便停住不动。见狐七呆若木鸡的模样,她忍不住勾起嘴角,对她眨了眨眼。
可是,能怎么办?能怎么办?这世上何其多的无奈,同情又值几个钱?愧疚值几个钱?小丫头甚至想到当年三大夫拿来对自己说的话:这就是命。没办法,谁让她没福气,偏偏是花九千的手下呢?这话曾让她深恶痛绝,然而如今她自己也不得不这样说。可笑,也唯有喟叹。
狐七胡乱点头答应,却急着看向那人。她站在一群女子后面,面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目光温暖如同最美好的春风,关切并且热烈地看着自己。狐七的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就要掉下来,她赶紧吸鼻子,连连摇头说不要紧,然而那话到底是对谁说,她自己也不知道。
狐七几乎要跳起来!然而人没跳起来,手里装满热茶的茶杯却“光当”一声摔在地上,立即碎了,滚烫的茶水泼了她一裙子。狐七被一烫,终于回神,“哎呀”轻轻叫了出来。
狐七不知道她的心思,还在孩子气地拉帽子,无论心情如何低落,爱美的心还是有的。她努力把帽子掀高一点,露出小半个饱满的额头,然而额前的头发却刺出来,怎样也不好看。正把头发使劲塞进帽子里,却听小丫头说道:“王上说咱们别院太冷清了,他不喜欢。这次他命人从民间挑选了二十个年轻宫女送来,都是擅长雅乐舞蹈的伶人,姑娘要不要去看看?”
是的,狐七!她几乎已经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只是怔怔看着那人。两颗大泪珠在她眼睛里使劲打转,她咬紧牙关倔强地不让它们掉下来。那种辛苦的样子,让小丫头心头忽然一软。她已经多久没看到狐七动情的样子了?她渐渐萎靡,好像缺水的花,如今突然遇到甘霖,饱饱地吸了水份,多出来的也舍不得丢掉,含在眼眶里使劲眨,要把它眨回去。
记名之后便是演习,众人早已看出安心虽然一句话不说,而且闭着眼睛,却必然是殿中身份最贵之人,于是加倍努力地弹奏。一时间琵琶铮铮如弹珠溅玉,古琴淙淙如行云流水,竹萧幽幽似深闺低语,却是近两个月宫中乐师新谱的曲子《瑞雪》。小丫头和安心都听得慢慢点头,面上露出赞赏的微笑。
来人正是安心,她也收到许多衣物,因里面有几顶帽子摸上去轻软暖和,便想着给狐七送过来。狐七转身正对上她笑吟吟的脸,她在做手势,要自己去镜子前照照。狐七心里也不知对她是什么感觉,又想亲近又有点恨她冷血,可每次想做点什么绝情的事情让她不要再来找自己,又做不出来。她心底偶尔竟会隐约盼望她来看自己,盼望和她亲近一点,更盼望那美丽如初夏的笑容可以永远不谢。
二十个新来的伶人得知主子要见自己,纷纷打扮整齐,垂首站在大殿等候。安心眼盲,什么也看不到,小丫头便先让女官登记名字,自己在那里打量各个伶人的相貌。
狐七乖乖试穿,刚要去铜镜前面照照,头上忽然一重,却是被人轻轻扣上一顶小毛皮帽子。她赶紧扶住快掉下来的帽子,回头去看是谁,却见身边众人纷纷半跪行礼,齐声道:“见过安心姑娘!”
他走过来一把揽住她,把这个消瘦的,脸色苍白的可怜小兽紧紧抱在怀里,贴着她的耳朵说道:“狐七,咱们先回房,让我把身上该死的女子装束换了再说。”
下面挑选的人大约不知道这些女子是送来别院的,只当惠王又要美女,于是挑的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从容貌到仪态都无懈可击。其中有两三个甚至不输当年荣贵妃的容光,端的是千娇百媚,秀雅绝伦,看得人眼睛也要花了。尤其站在边上那身高突出的修长女子,纤腰长腿,肤光胜雪,加上一袭简单的布衣,在花团锦簇的绸缎衣服里看起来却是清极雅极,不沾半点媚态,倒像一株沾露的青竹。
小丫头不由自主看了她好一会,隐约觉得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可偏偏想不起来。那女子似乎发现有人在看自己,不由微微低头,双手玩弄起垂在胸前的青丝。只这一个动作,小丫头又觉得不是印象中人的样子,陌生之极,便转头去看其他人了。
那是一个穿着朴素布衣的女子,她抱着琵琶在慢慢弹奏。由于脑袋微垂,漆黑的长发便将脸遮了一半,露出一截酥白的脖子。在别人看来,这只是一付极美丽的侧影,但对狐七来说,却是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个身影。她曾看了无数遍,这一年里梦了无数遍的人。如今乍一看,她一时竟觉身在梦中,茫然不知何年何月。
狐七拉扯着身上沉重的裘皮,急道:“好重!我都没办法走路啦!”
大约三个月前,小丫头见花九千迟迟不来救狐七,便想到“敌不进,我进”的策略,想让万峰会派人去九千书局抓人。以万峰会的能力,现在要想端了九千书局,并不是什么难事。她一直不明白既然二夫人大师父他们现在不想放过花九千,为什么之前却允许她在眼皮子下悠然过了七年?难道他们和花九千之间还有过什么协议不成?
大师父怎么肯答应,结果三大夫说自己在花九千身上下的蛊令她也无法活过十年,只因那蛊除了自己无人能解。蛊师只是人,没有人在流光身体里的血之后还能活着,他用自己上三峰的身份,保叛徒花九千十年的命。万峰会的人当着三大夫的面发过重誓,只要花九千不出九千书局,他们绝不能对她出手,甚至可保她安然度过最后十年的生命。(这也是九千书局七年中一笔生意也没作成却始终不倒闭的原因,后面有万峰会替她撑着一切开销。)
她想,这次她真的快受不了了,无论这事是对是错,是真是假,那种感觉实在很糟糕。于是,在连续三天没睡觉的情况下,狐七又病了。
俗话说,心病还需心药医,狐七的心病是什么?是黄莺?还是长久以来的担心惶恐并发?安心不确定,然而大欢喜一旦放出去,断没有收回来的可能,除非黄莺老死病死,不然一生都活在幻境里。她只能另辟一块幽静院落,派了三四个宫女专门服侍黄莺,希望狐七能因此放心,不要多想。
想到这里,小丫头气得差点把牙咬碎。安心拍了拍她的肩膀,似乎在安慰。她狠狠甩头,低声道:“姑娘!从以前我们就被她压在下面!难道如今依然这样么?!”她瞪上去,谁知半晌,安心竟然笑了。
佳人纤腰楚楚,风回雪舞,扬袖折腰之间,流畅婉转。嫣红的衣裙缓缓转开,腰间明黄流苏亦跟着旋转,渐渐地越转越快,如同一朵盛开的花。跳得一会,便慢启朱唇,幽幽唱了起来。
她怔了一会,还是乖乖回头看镜子。那是一顶和小袄同样颜色的毛皮帽子,边上绣了一些花,两根绒球坠下来,挂在脸旁,看上去甚是俏皮可爱。由于生病,加上心事过多,她显得十分清瘦,下巴也变尖了。然而这样却更显得双眼如同深幽的川水,漆黑而且迷惘。被软禁一年,她也长大了一岁,看上去稚气大减,虽然瘦,倒多了一种少女特有的亭亭玉立的味道。
“哦!我去我去!我要看!”狐七再也顾不得冷战,提着裙子就往外跑,后面的宫女急忙取了大氅给她披上,笑吟吟地看她跟着安心她们出去。狐七到底还是狐七,本性始终改不掉,这样真好。
她随手点了几个人,最后,看了鬼八一眼。他只是淡淡看着自己,目光中既无紧张亦无惶恐,仿佛早知道事情会这样发展。小丫头暗暗咬牙,却也只得点了点他,随即说道:“你们俩,去服侍狐七姑娘。你们俩,去服侍安心姑娘,你们俩跟我走。其他人都散了吧!”
小丫头来的时候,狐七正被人塞在一团雪白裘皮里,从头到脚都毛茸茸地,当中露出一点脸蛋,漆黑的眼睛瞪得老圆,乍一看倒像一只小老鼠。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说道:“这样贵气的衣服,怎么到你身上却成了丑角?快过来让我看看!”
狐七又病得这样厉害。小丫头在担心的同时,也隐约想过,如果狐七不小心病死,他们就失去了唯一可以要挟花九千的棋子。她绝对不能死!然而每次看到狐七苍白的脸,原本圆嘟嘟的脸颊早已经凹进去,眼底是深深的黑色,小丫头真有一种感觉,她会慢慢死去。
小丫头张口就要叫人把他拿下,谁知安心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缓缓摇头。小丫头急道:“姑娘!他是……!”他是花九千那里的人!是奸细!她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安心悄悄指了指狐七。小丫头狠狠咬了一下舌头,把差点要说出来的话硬生生吞回去。
于是才有了惠王御笔亲题皇榜,广告天下重金聘蛊师的行为。虽然之前亦有过,但规模这样大还是第一次。花九千如果在外面不用蛊术,谁也不知道她是蛊师,这张榜就是再贴十年也捞不到她这个人。然而天下巧合何其之多!偏偏有一个维可,供出狐七的下落,万峰会的人顺藤摸瓜,终于在碧波山等到了花九千。
万峰会对叛徒向来不会手软,大师父又是个性烈如火的人。花九千一个字也不留就要走,他们怎么能容,当即吵吵嚷嚷要用会规处置,每人放一个蛊在叛徒身上,足让她痛苦九十九日放能死去。三大夫先发制人,在花九千身上下蛊,随后立即自裁,以玉匣子盛血做式,要求上三峰的人发誓放了花九千,从此再也不许找她麻烦。
小丫头每每想到这里便忍不住饮恨嗟叹,那时要不是她太冲动,花九千已经落入他们手中了!最后还是让她跑了,又窝回那该死的九千书局。只要她不出来,万峰会的人就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眼下她唯一的办法竟然只有等,等!就算等得火上头,肚子也要气炸,还是得等下去。
这场病来势汹汹,几乎一下子就把她击倒,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多月也不见好,狐七瘦得让小丫头都觉得害怕。由于她的病兆十分奇怪,连安心都不敢擅自用蛊治疗,后来请了御医来看,他说其实只是普通的风寒发烧,然而病兆迟迟不走,却是因为病人心神紊乱,以至身体竟然连一点抵抗能力都没有。
一直以来南崎的情况都是扑朔迷离,惠王桓王互不相让。谁知风云诡变,当中横空而出一个魏重天,却是当年被万峰会抛弃的魏姓世家之人,也是花九千的小叔子。当年在魏姓世家,谁都对一身古古怪怪神神秘秘的花九千没有好感,只有魏重天和她关系不错,待她如真正的亲人,这在当时亦成了魏家公婆驱逐花九千的理由之一。
那是怎样的笑容!傲然的,激昂的,愤怒的,哀切的,兴奋的。然后,她挥了挥手,转身就走。她用手语在说:“由着他去吧!我若让他从这里挖走什么秘密,我便不叫安心!”
狐七虽然被软禁,却从来也没露出求饶无助的神色,她好像是一只自由的小兽,无论怎样的地方都可怡然自得,用天真的态度对待所有事情,在她身上看不到善恶,完全一片纯然。然而,现在小丫头终于感到自己是在强行囚禁一头美丽的兽,剥夺她的自由,把她锁在笼子里,看着她一点点憔悴死去。
“如果这样下去,狐七会死。”安心飞快打着手语,“她若死了,要挟九姑娘的人质便没有了。所以决不能让她死。是时候让人来陪着她了。”
小丫头怔怔看着她走出大殿,心中忽然明白为什么大师父会选择让自己跟随她,而不是反过来。
十二月下旬,快过新年的时候,惠王差人送来许多新衣新器皿,其中光是给狐七的衣服玩意就有四大箱。宫女们本来就喜欢凑热闹,加上见狐七最近几个月憔悴失神,都想趁这个机会让她开心一下,于是干脆把箱子抬到她房间里,一群人叽叽喳喳又笑又闹,从箱子里把衣服掏出来一件件给狐七换着穿。
“可是!”小丫头还是要说,那人是花九千派来的,哪里有让奸细混进来还装作没事的道理?难道当真让花九千骑到头上?她一定是吃准了眼下的情况,所以这时候派人来!简直奸诈狡猾之极!只要狐七一天在她们手上,她就一天处于被动位置。然而现在却全换过来了!明目张胆派个人过来,简直像在说:你们给我把狐七照顾好!如果缺胳膊少腿,老娘绝对不收货认帐!更可恨的是,她们竟果然不能拿他怎么样!除非想让狐七也跟着死!
她还在犹豫着,却见安心回头,含笑对她招手,小丫头跟着笑道:“喂,小狐七,你到底跟不跟上来?不来看,可别后悔哦!”
然而她跳了什么,唱了什么,狐七却再也没注意。原来这女子是坐在殿角吹萧的,如今她上场舞蹈,原先坐在她身后的那人便露了出来。狐七只是无意往那里看了一眼,却如遭雷亟,再也移不开目光。
狐七在音律方面一窍不通,只觉叮叮咚咚甚是好听,她也不知道曲子叫瑞雪,但听其音调转折,意境甚是清奇,一时间竟有一种屋内炉火明灭幽然,屋外苍茫大雪飞扬的感觉。正听到得意处,却见旁边一个红衣女子飘然上场,环配叮当,水袖如云,轻轻舞蹈起来。
她简直是用尽所有气力在忍耐,以致于手指都在微微发抖,裙摆被她揪成一团,她自己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小丫头见到她这种神情,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狐七从此再也不敢去后院看黄莺,那里已经成了她的恶梦。从此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周围只要安静一点,便会不由自主听到黄莺心满意足的孤零零的笑声,明明是十分欢喜的笑声,狐七却总是会出一身冷汗。
这边狐七的病情还没稳定,那边小丫头却收到了万峰会的信。那是她老早以前就问过大师父的问题,结果他们一直到现在才答复。
小丫头凑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一番,又笑了一通,这才吩咐左右把那件华贵的裘皮脱下,自己在箱子里翻一会,找出一件紫黑色的貂皮小袄,掐肩修腰,在狐七身上比了比,才道:“还是这件好,也只有你这种年纪适合穿了。”
结果,大师父终于还是回信了,在她几乎发了近十封信之后。他的信很简洁,小丫头很快就明白了上三峰那些狐狸们的顾忌。为什么一直到现在都不敢动花九千?不是不敢,却是不能。当年三大夫在花九千身上下独门蛊,令她伤口永生无法愈合,小丫头一直以为这是三大夫对花九千因爱成恨,谁知他竟然还是为了保她!
她回头,狐七还在痴痴看着那人,旁边的伶人女官都有点慌乱,见她含泪,只当她被烫得厉害,纷纷上来安抚。小丫头回了回神,挥手道:“今日就到此,你们都很好,值得嘉赏。我想挑几个人来做贴身丫鬟。”
小丫头见她眼睛红红的,以为很疼,正要再骂她几句,却见她怔怔看着前面,面上神色不知是喜是悲。她跟着看过去,却看到方才那女子。刹那间,如同电光火石一般,她突然想起来了!难怪觉得眼熟!当时维可供出狐七的身份,说她身边还有一个少年男子随行,惠王命画师依照他的叙述画像,一连画了几十幅,维可才说像。她看过那画像!那人不是女子!他是鬼八!他竟然装女人混进宫里?!
须知道蛊师之间最重视的是誓言,谁要是违背誓言,会遭万蛊噬心,纵然如大师父那样的蛊师亦不敢当作儿戏。三大夫濒死时又要花九千发誓从此再也不出九千书局,逼得她说出誓言方才安然而逝。从此,万峰会和花九千两边各守誓言,平安无事地度过七个年头。
上三峰的人早早就开始担心花九千会为以前的事情含恨报复,加上当时花九千甚至不惜用上会中最神圣的玉匣子盛血之式,从九千书局里面逃了出来。这件事让万峰会深为惶恐,听得花九千和魏重天在雪山有会面,上三峰的人只怕她说些什么影响魏重天,一直暗藏杀机的大师父终于忍不住有所行动。
小丫头凑过去,站在凳子上替她整整衣领扶扶帽子,左右看半天,才笑叹道:“小女孩终于长大啦,个子高了,人也比先前好看些。人说女大十八变,果然是真的。”说完,她虽然还在笑,然而眼底却是极羡慕的。人生的乐趣便是不停的变,周围的风景,自身都是。然而她却一辈子也尝不到这样的新奇,如今亲眼看到狐七一年之中的成长,不由满心感叹。
这话她虽然是问安心,事实上却是说给狐七听的,见她竖着耳朵偷听,她不由又笑道:“听说里面有几个女子弹得一手好琵琶,长得也是天香国色。今儿过年总算热闹些了,不如今天就让她们演习一番?”
谁知道这信送出去之后,便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讯。小丫头是个急性子,连着发了好几封信去催,甚至自己回万峰会总堂试图问个清楚,结果之后的信一直也没人回复,上三峰那几个人知道她要来,甚至特地避开。逃避的态度如此明显,让小丫头又急又恼,差点要放话干脆自己去九千书局找花九千算老帐。
一声令下,众人都散去,很快大殿就空了,只剩下突然回神,涨红了脸使劲擦眼泪的狐七。还有微微含笑,正朝她走过来的鬼八。
安心早就听出她的话外音,虽然她从不插手内宫的事情,这次竟然也破例点头。狐七见她们说走就走,不由很想商量着一起去,然而却放不下面子恳求,为了黄莺的事情,她和这两人冷战了好几个月呢。
这是一个无比糟糕的秋天,狐七的病时好时坏,十二月来临的时候,她的病有了一点起色,可以下床走动,也有力气说话了,然而整个人却瘦得没了形,以往的神采也消失。虽然勉强说笑,却再也没有以前的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