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开局孤儿院
他意识到自己要死了。
一瞬间，眼前掠过无数画面，浮光掠影，走马观花。
人生的无数回忆就像绵密的气泡一样包裹着他，紧密又稍纵即逝。
他好像听见了枪响后不断飘远的余音，嘈杂后又在一瞬间远去。
好像看到了雨林中，碧绿阔叶上不断溅起的雨珠。
那让他想起幼年，故乡的空气湿润，下了雨，他顶着荷叶走在水塘边，看到荷花聘婷粉白，大珠小珠落青盘。
然后，雨珠死了，空气死了，灵魂还在不甘心地用力呼吸着。
吸气、吸气……用力，呼不出去。漫无边际的寒意渗透五脏六腑，刺入骨髓，双手拼死用力，滚动的喉咙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看不到，也听不到了。
不知何时，在空寂无声的黑暗中，他好像回到了母亲柔软的子宫中，所有的痛楚都在这一瞬被压进身体内部，随着最后一瞬针扎般尖锐的疼痛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同活着的实感一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渐渐感觉不到疼痛，听不见声音，看不见事物，陷入一种空茫的空白，意识不断下沉，下沉……
不知道多久之后，他好像恢复了意识，思绪依旧涣散，好像掉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一样。
他不觉闭紧双眼，血管里的血液在滚烫地流淌，肌肤好像在一点一点回温，脉搏的声音清晰入耳，心跳在用力挣扎。
吸气，再吸气，用力吸气。
突然，呼吸声，蝉鸣声，柴火声，流水声，交谈声，无数的声音忽然灌入他的耳中，世界突然升高了几个声量，嘈杂到让人害怕。
大概这就是为什么婴儿出生总要放声大哭吧，不仅仅是为了咳出肺腔中的水。
他能够重新感受到这个世界了。
他听见自己在放声大哭，声音稚嫩尖锐，像是刚出生的婴孩，他好像变成了很小很软的一团，被抱在怀里，这个怀抱里有一股血的味道，心脏在挣扎跳动，急促，鲜活。
“violet·taylor……his……name……is……violet·haslam…taylor……”
……
他重生了，重生在1923年的英国。
刚刚诞生时他曾听到的断断续续的呓语是他这辈子的生身母亲在弥留之际留下的只言片语，那个英国女子在一个雨夜敲响了伍尔斯孤儿院的门，在这里生下了维奥莱特。
女人说，她的名字是薇尔莉特，孩子的父亲叫哈斯拉姆，孩子就叫维奥莱特·哈斯拉姆·泰勒，她希望孩子能够像父亲一样英俊。
“但很可惜，你长得像你母亲，不过也好，她长得其实不赖。”科尔夫人这么告诉维奥莱特的时候，正在房间内一张杂乱不堪的桌子后面清点账单。
维奥莱特坐在桌边一把有点摇晃的小椅子上，借用科尔夫人房间里的灯光看书。
这个时间段，大部分孩子都该睡觉了，但是维奥莱特总不愿意在床上躺着，而是选择抱着一本书敲开一间亮着灯的房间的门。
科尔夫人劝戒了许多次，但维奥莱特坚持如此，她就让这个孩子以后直接到她的房间来看书，但过一段时间必须休息一下，可以和她聊聊天。
孤儿院里并不是只有这一个屋子还亮着灯——有两个孩子得了水痘，正与其他孩子隔离开来进行治疗，孩子们都不被允许靠近。
不是没有孩子提出帮忙，但科尔夫人说，孤儿院不缺少大人，孩子能够健康长大就是很好的帮助。
但是大人也不能全进去，每次都是一个叫做玛莎的年轻医生进去照顾，给两个孩子喂药，量体温，擦身体，她每次进去之前都得戴上手套，用布巾遮住口鼻。
今晚也是如此。
好在两个孩子恢复得都不错，玛莎来汇报的时候，说不出意外，三四天之后他们就能痊愈。
“那就太好了。”科尔夫人松了口气，孤儿院的整体预算还没有太低，她得以稍微缓解内心的焦虑，又低下头看起账单来，“接下来我们还需要…嗯，我看看。”
“我可以和安迪他们一起去广场上募捐，科尔夫人。”维奥莱特提议。
“噢！想都别想，你现在才三岁，至少六岁我才会安排这件事。”科尔夫人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现在是1926年的冬天，维奥莱特三岁，连童工的标准都够不着。
玛莎说：“维奥莱特，你该去睡觉了。”
维奥莱特摇头：“我想要把这一页看完。”
玛莎叹了口气，把目光投向窗户，发现窗帘有些拉开了，露出一角黑暗的天空和纷纷扬扬的雪花。
她走过去想要把窗帘拉上，却忽然一顿。“科尔夫人！请您过来一下。”
玛莎的语气变得急促起来，维奥莱特依旧坐在小凳子上，科尔夫人放下账单，起身走过，看清窗外后也睁大眼睛，惊呼一声。
“哦，上帝呀！”科尔夫人转身走出了房间，玛莎紧随其后。
维奥莱特这才抬起头，疑惑地合上书，跟了上去。
大雪纷飞，当维奥莱特赶到的时候，科尔夫人和玛莎正在合力从孤儿院外的台阶上抬起一个瘦削的女人。
女人一头黑发乱蓬蓬的，身上穿着款式奇怪的长袍，已经破破烂烂了，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她看上去瘦得皮包骨头，但肚子却硕大得出奇，身下还在滴血，雪地上开出一串鲜红的花。
这是个即将生产的孕妇！
科尔夫人在孤儿院工作那么久，成为主管还不到一年，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虽然慌却并没有乱，她和玛莎把女人抬进去后，立刻安排起生产来。
“维奥莱特，快回去睡觉！”
“我可以帮忙。”
“好吧，去帮我烧水。”
孤儿院白天会有许多大人，但那都是外面的人，晚上不会住在孤儿院，所以整个孤儿院只有科尔夫人和玛莎两个大人。
女人被放在了一张长桌上，玛莎剪开了她下体的衣服，科尔夫人把所有可挪动的灯都拿了过来，尽量制造光照充足的环境。
维奥莱特端着热水回来了，水盆里还有一条热布巾。
但是这个时候，女人发出嘶哑的声音，竟然已经开始生产。
科尔夫人接过热水放下，把维奥莱特推到了门外。
“你快回去睡觉，这里交给大人。”
她关上了门，维奥莱特没有办法，他没法做到在目睹这种场面后还能回去安心睡觉。
他在门口蹲下来。
这里没有时钟，维奥莱特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只知道是在自己的腿都已经很酸很麻的时候，屋内才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
但是哭声没有持续很久，就好像这声哭泣只是为了彰显一下存在感，敷衍过后就安静了下来。
又过了很久，门被打开，科尔夫人抱着一个洗干净后熟睡的婴儿走出来，维奥莱特越过她看到房间内部，玛莎正用一块白布盖住那个女人的头脸。
那个女人死了。
维奥莱特：“科尔夫人，您还好吗？”
科尔夫人点了点头，没有追问他为什么还不去睡觉。
维奥莱特起身，探头看向科尔夫人怀里的婴儿，刚出生的孩子皮肤红彤彤皱巴巴，小猫一样大，他伸出手接过来抱，都感觉不出多少重量。
科尔夫人说：“我记得你也是这样来的。”
维奥莱特“嗯”了一声，问：“这好像是个男孩，他叫什么名字？”
“汤姆·马沃罗·里德尔。她是这么说的。”
维奥莱特一愣。
科尔夫人浑然不觉，她今天太累了，根本没有心思注意一个小孩子的奇怪眼神。
“那个女人说，这个孩子的父亲叫汤姆·里德尔，外公叫马沃罗，挺奇怪是不是？”
维奥莱特已经完全愣住了。
他看着襁褓中的婴孩，内心不禁发出疑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