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哥哥
两点多的店里人并不多，售货员坐在纸盒堆积的凳子上打着瞌睡晃神，油腻味和饭菜的味道混为一体，悠悠发散。
塑料袋吊孔散落了一地，挂钩上也是满满，白砖地面黑色脚印杂乱无序，崔楠把手提袋蹲在收银桌前，陈淇一回店里便像个小媳妇一样跟在后面。
“小楠，带小淇上去休息会儿。”李哥拿着扫把正在门口刮拉，风吹在地面上，将尘土吹了满天。
崔楠听着侧眸看了一眼，陈淇眼里的兴奋和期待根本挡不住，哪有半分困了的样子，但崔楠嘴里还是应声点头“好的哥，我先带他安顿好猫，到时候看他困不困吧。”
“嗯，趁这会人少，你也休息休息。”李哥的说话声音放的很低，似是怕别人听见在背后说道，崔楠笑着点了下头，拉起陈淇的胳膊让他走在自己前面，朝楼上走。
楼下零星的散货买卖有规律的间隔出现，安静的二楼上，两人蹲在猫笼前，悄悄屏息、一动不动的看着小猫们更喜欢谁买的小碗。
暖阳将笼子里照的斑斑点点，泡沫纸板被尖锐的利爪扣了个稀巴烂，两人蹲了有十分钟，仍没有一个小猫迈步向前，反而越发慵懒放肆的蜷缩成一团，眼睛一睁不睁的卧着…像…
“像养了俩大爷。”
崔楠低声嘟囔，没忍住伸手在笼子边上戳弄，两只猫配合着开始了猛烈嘶吼的嚎叫，不耐烦的在崔楠手里滚来滚去。
陈淇没忍住低低笑了起来。
事实证明，两个碗它们哪一个都不喜欢。
如同心有灵犀般，陈淇忽然抬起脑袋扭了个头，二人两两对视，又纷纷荒落而逃。
最后化成不知从何而来的满脸笑意。
响彻的笑声将上二楼搬货的店员吓了一跳，掀开的门帘后面两个身影笑成了一团，久久没有平静。
“你输了。”
笑声中崔楠忽然说了一句，陈淇抿唇笑得不能自已，没有听见。
“你输了。”崔楠重复。
这次的声音大到让陈淇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张大了嘴巴，满满的震惊。
“可是明明你也输了。”
陈淇被崔楠无理取闹，胡搅蛮缠的态度惊到了。
刚刚两人确实有对猫猫喜欢哪个碗而打了一个小赌，令陈淇没想到的是，崔楠竟然开始耍赖了。
两个人像小朋友一般你一嘴我一嘴的，哪个都不愿意承认是自己的问题。
猫猫还在睡觉，楼下逐渐喧嚣。
没了刚回店里的兴奋劲，陈淇蹲在地上脑袋沉沉的发困，眼睛也是涩涩的，触感就像是要流泪。
“小淇，要不你睡会，我下去了。”崔楠手撑在膝盖上，歪头看着低垂着脑袋眼睛欲闭还睁的陈淇。
挣扎中睁大的眼睛里布着细微的几条红血丝，陈淇的声音里带着黏糊的困意。
“我和你一起，和你待在一起。”
恐怕陈淇都没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一句什么样的话，哼哼唧唧的声音配合歪歪扭扭往起站的身体，崔楠看着乐开了花“都困成啥了，在楼上睡会。”
“我想和你一起。”陈淇的声音丝毫没有犹豫，虽然语气还是黏黏糊糊的，但整个人看起来已经清醒了许多。
“行行行。”崔楠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和宠溺“那就一起，一会困了上来睡。”
“嗯。”陈淇低下了脑袋，跟着崔楠的步子往下走。
不出意外，店里又被挤攘满满，陈淇跟在崔楠身后绕，绕着货架转了好几圈才反应过来，自己什么都没有做，而崔楠却是忙忙碌碌。
“小楠，你过来算账吧，我去送货。”李哥刚刚忙完手头的工作，在店门口远远朝着崔楠挥手。
崔楠回了一个“ok”的手势，陈淇依旧紧紧跟在他后面，又被安排在上午坐着的地方。
“冷吗？”崔楠再次打开小太阳朝陈淇腿边靠，肥大棉服罩着将他的两条腿显得更加纤细，隐隐约约有几根猫毛还粘连在上面。
监控的角落和崔楠阻挡着，中间的狭小范围将陈淇的腿稳稳控制在里面无法行动。
崔楠的手放在陈淇的腿上，温热的体温顺着单薄的裤面传到崔楠冰凉的手上，一根、两根…捏走。
“什么…东西…呀。”陈淇的声音不自觉带了些结巴，腿不自在的颠着，甚至因为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而开始颤抖。
“猫毛。”崔楠捏着给陈淇看了一眼，甩手扔到另一侧的垃圾桶里。
阳光侧影照在崔楠认真交谈的脸上，陈淇倚着靠背，脑袋仰在最高处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形形色色的顾客走进又走出，搞价，闲聊，随心瞎看。
周围嘟嘟囔囔的声音逐渐成为脑海里的配乐，冰柜的嗡嗡工作声成为贯穿起始的和声，陈淇却逐渐沉溺于这种嘈杂又悠闲的环境中。
很暖和也很催眠。
“找三十二元，陈淇…”
崔楠将手中的袋子递到对面人的手上，正色说着，右手习惯性的朝下面伸。
毛绒的触感袭来，崔楠的手恰好摸在了陈淇的脑袋上，不知何时，他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的香甜。
“困了吧这是。”对面的顾客笑意盈盈道。
“嗯。”崔楠的语调中带满了笑意，手放下来倾身，弯着身子从陈淇的胸前将抽屉拉开一条缝。
随手抓了一把零钱，崔楠找完零，把剩余的一把装在工作服的口袋里。
“最近累呢吧？”
“是有点累，哈哈。”
“我知道，你们早上来的可早。”顾客把零钱放好在包里，提着东西边说边朝外走。
“早上快六点就来了。”崔楠点头看着他们走出去。
阳光暖呼呼的照耀在黑色的棉服上，热量悄悄累积上升，肌肤与肌肤接触，细小的汗滴在脑门上扩散融合。
陈淇动了一下脑袋，眼睛迷迷糊糊的半睁开看了一眼又合上，黏糊的液体在手指尖间，不知是睡梦中流涎还是汗液，脑子来不及思考便继续睡了过去。
白皙的脸蛋上映着的几条红印因侧脸露了出来，看着就是很软弹的样子，崔楠拿出自己的帽子轻轻遮在陈淇的脸前。
“崔楠，我来拿昨天备好的货…”
“我家票呢……？”
“盖个章……”
细细的交谈消失又出现，男声女声童声交落错杂，脚步声走远又靠近。
陈淇茫茫然趴着睁开了眼，却不想动，依旧低垂着脑袋静静看着眼前黑暗的环境，小腿和脚脖已经被取暖器烤的发烫，手指尖木木的发麻。
腰又开始了久违的酸胀，僵硬的身子无法行动，钝痛层层叠加，无限加深。
身侧的崔楠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有声音还到处传着。
就算这样，诺大的店里好像还是只剩下他一个人，像个隐形人一样，没有人会发现。
没有人会发现他的不对劲。
“我找人帮你搬到外面，稍等。”
崔楠的声音由远至近，拉着拖车的小轮，咕噜咕噜的在地上滚磨。
噔…噔…噔…
陈淇眼前迷糊又清醒，意识不断挣扎，显现湿意。
“这是…”
中年男声再次响起，在头顶处很近的距离，细微的脚步声踏开，一步两步。
“这是谁啊？”
陈淇再次挣扎的睁开眼时那个中年男声问。
没有抬头，陈淇忽然间清醒的彻底却不敢动，崔楠不知何时走到了身侧，拿着毛毯轻轻的敛在了趴着的人的身上，手搭上肩，笑着道：“我弟弟。”
“…”
陈淇整个人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崔楠还放在背上的手也跟着颤，然后放了下来。
陈淇的手紧了又紧，蜷缩又松开，眼角抵在袖口上轻轻蹭了蹭，装作刚睡醒的样子边抬头边捂嘴打了个哈欠，帽子掉在了桌子旁边。
睡醒后陈淇脸上的痕迹更加明显，额头和脸颊侧都留有两三条的红印，摆在整张脸上，手掌也是一团压红的痕迹，骨关节和手指尖细细的发着凉意。
陈淇淡淡的看了一眼面前的那个男人，象征性的表示礼貌抿嘴笑了一下。
“嗷，你家还有个孩子啊。”中年男人点了点头，嘴里叼着烟扫码付款。
“东西都搬出去了吧。”男人扭头看着马路对面的面包车，小推车上的东西正在一件一件的朝车后箱上放。
“还有两件鸡翅，我给你搬出去。”崔楠说着绕出了收银台。
冰柜的纸盒子上正荡着灰，碎冰渣丝丝缕缕化成水流下，纸箱角尖湿了一块。
陈淇两手抓着座椅下沿，眸子还有些刚睡醒的呆滞，腰疼的要死，嘴角却一直没有下去。
目光所及，店里的人依旧密密麻麻，计算器上报出时间，才四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