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懂
店内的两个卸货员歇了又搬,踩在楼梯上往下跳着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该是累的不行了,喘着粗气、用手扇风和其他员工讨笑着说道“再歇一歇。”
崔楠看着二人坐在货物堆起的纸箱子上,学着其他店的模样,用一次性纸杯接了两杯水端过去。
“哥,喝点水。”
擦汗的二人一同抬起头,嘴角咧起大大的笑容,发黄的牙齿露出大股烟涩味,接过水杯给崔楠递了根烟过去。
“这是?”
那个叫做老张的低声问着旁边的店员。
“老崔家孩子。”
崔楠听到那个店员这样介绍。
“呦,长大了呀,之前看还是那丁点小呢,时间过的可真是快。”老张说着点烟抽了一口,另一只手伸在面前的空气上比划“这一下都差点认不出来,真精干。”
崔楠站直笑应了一声“哥,我也好久没见您了,您可没怎么变,看着还比以前更精神了。”
“嘿,这孩子呦。”老张笑着指着崔楠和另一个人说,显然是高兴坏了,呲着一嘴黄牙,伸长脖子又开始询问“多大了呀?该是上大学了吧?这个头高的。”
“25了,大学早毕业了。”崔楠笑着坐在一侧的椅子上。
“找到工作没?”老张呼了口烟,烟熏味随风飘散荡了满脸。
“嗯,在咱这面公司上班呢。”崔楠屏息用手捂了下鼻子“现在正休年假,就来店里帮帮忙。”
“那挺好的,挺好的啊,我可是听说过那个公司,有名。”老张听着连连点头,一侧的人也应和着嘟囔“挺好、挺好。”
“嗯。”崔楠笑了一下,看二人的烟快抽完了,连忙从抽屉里拿出盒烟和打火机给他们递过去。
二人抖着手把烟泯灭在水里,笑着接过崔楠递过去的东西,再次吞云吐雾起来,店里一时除了偶尔走进的几名顾客,再次陷入沉默。
“叔,你们这工作挺累的吧。”崔楠笑着询问,抓着手机点亮屏幕看了一眼时间。
“是啊,平常还行,已经习惯了。这一到过年啊…”老张摇了摇头“每天早上六点多起来就开始数货搬东西,老喽,这腰搬两件东西就疼的受不了,腿也是疼的唉一走楼梯就不行。”
老张撑着腰用手按了按,竖起手指指向崔楠。
“你们小年轻啊一般的可受不了这苦,别看你爸是开店的不用受这些罪,实际上跟我们也差不了多少,你一定的好好上班好好学,千万别回来干这行。”
“那肯定啊叔,肯定好好上班。”崔楠诚挚的点了点头“您没事儿干的时候也多按摩按摩腰啊腿啊的,对自己身体能好点。”
“好,好,长大了就是好,懂事了。”张叔吸了口烟,笑得更开心了。
“叔,我看你们这也有个年轻人?”崔楠喝了一口水“我之前还碰到过他,好像是叫什么陈淇吧,他也是你们这里搬货的?”
“陈淇,小淇是吧?”老张重复说了一遍,手下意识的摆了摆,声音突然就低了下来“他可不能算是这的员工,以前年龄还没到呢,现在…应该也不算。”
老张摇了摇头。
“说起来那孩子也是怪可怜的。”
他神游着缓慢补充,眼里含满了说别人八卦的自豪,双眼几乎发着光般看着崔楠。
“你知道吗,他爸之前就是因为这工作出的事,你说他干啥其他的不好,非要在这儿,心理阴影肯定大着呢,但是唉…我确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小孩脑子里想的什么。”
崔楠听着老张的话点了点头,他有点尴尬,虽然不喜欢老张的态度但他否认不了自己赞同对方的话。
他也不懂,不懂陈淇为什么还要待在这里,像要赎罪一般的折腾自己。
心理阴影,崔楠忽然想到。
店里沉默了许久,话题继续不下去,崔楠可以理解,刚想岔开话,却看到老张嘴张了又张,挣扎的抿了抿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崔楠抬头看了一眼,对视中老张的眼里能明显看到他尴尬的情绪,老张尴尬一笑,声音更低了。
旁边的另一个员工抬头看了二人一眼,最后还是沉默的低下了头。
“我可就跟你说啊。”
“老林唉,就是带小陈的那个人,太不厚道了。”
老张避开视线低头看着手,随后手握成了个拳头,晃了晃伸到崔楠的面前。
“其实我们这些员工搬一件货最少都能赚这么多,不管啥会儿来的只要长期干,都能赚到。”老张瘪了瘪嘴,终于抬起脑袋,露出一个餍足的笑继续道:“也还可以吧,能养活了自己。”
崔楠点了点头。
“但像小淇那样的。”张叔摆了摆手,手指变化摆出个数字&39;七&39;来。“工资和临时工一样,相当于给他当白工了。”
张叔说完停顿看了崔楠一眼,看崔楠有些意外的神色,没等回答继续道“这事儿你家可管不了。”
“我知道你爸妈人不错经常照顾着小淇,其实我们也都一样,但这里面确实弯弯绕绕的,一时半会真说不准到底是因为个啥,要我说啊,就是老林看他年轻啥都不懂,坑他呢。”老张激动的抬起手来,声音不由自主的放大,可能自己也有意识到,一口气说完抽了口烟才冷静下来。
崔楠听着噤了声,呼吸都下意识的被放缓,脑袋忽然转不过圈来,怎么都想不明白。
三块钱,三块钱。
单看起来差距确实不大,但大家都是靠苦力靠身体,都是自己一点一点辛辛苦苦赚的钱,何必这样随便捉弄谁呢?
“老林是你们老板?”崔楠低声询问。
老张摇头否定“老林和小淇他爸关系好,你知道小淇他爸吧?就前几年被砸死那个,我们刚才还说呢。”
老张叹了口气,看崔楠点了点头,才接着往下讲。
“老林是老员工了,比我们都来得早,就工资讲将就也能算是半个老板,但严格来说也不是个啥,就算小淇不能按正式员工算,但大家平时都在一起,不说理说情也不该这样吧,可就是…”老张眸子闪了闪,大口的吸着烟才噎住了嗓子,没骂出声。
“他知道吗?”崔楠纠结了很久才问出这句话。
看着老张点了点头,崔楠叹了口气。
他装作一副随便听听不在意的模样摆了摆手,心里却早已缠成了一团乱麻,堵得慌。
陈淇果然是个傻子,太小了,还是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