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错的代价（4）
纪空手望着人在脚下的吹笛翁，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感到了有一种东西缓缓地在心间蠕动，让他的血脉贲张，让他的热泪横流。
吹笛翁道：“这几个人的任务就是负责放火烧油，然后撤退。刘邦之意在于公子，他们要想脱身并不太难。”顿了一顿，又接着道，“若真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还可以阻挡一阵。”
“可是……”纪空手哪里做得出这等只顾自己的行径，一时间脚下竟然不动。
吹笛翁笑了笑，道：“一时半会，我也说不清楚，只要公子耐下性子等上半盏茶工夫，自然就可以明白我的用意了。”
吹笛翁并不介意，事实上当他第一次看到这种装置飞上天空的时候，也有恍如一梦的感觉。所以他没有多言，而是打燃了手中的火石。
“呼……”此声一出，便见小楼四周顿时燃起一片烈焰，火势之大，蹿出三尺火苗，就连这小楼高层也感到了一股迫人的热力。楼下一片混乱，传出刀戈之声与弦响之音，更有人大呼小叫起来。
“不过我可以肯定，只有公子，才能享受如此待遇，换作他人，绝对是寸步难行！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店铺里只怕早已洒满了香油，不仅地滑难行，而且随时可以点火烧油，阻住任何人的进入。”吹笛翁说出了之所以要在这个油坊与纪空手见面的原因。
“这……这是……通知……他……他们前来……接应的……信号吗？”纪空手依然如坠迷雾之中。
“公子不必担心，五音先生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万事俱备，就等你的人一到，我们就可出城。”吹笛翁似乎胸有成竹，不慌不忙。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一种不祥的预兆，可是他全然不惧，整个人如一株挺拔的苍松，眼芒射出，目视着这气球一点一点地离地而起，渐渐升向天空。
吹笛翁道：“他听说你失踪的消息之后，便日夜兼程地赶来，后来听到你为了掩护众人撤退，而一人留下断后的义举，大赞你有情有义之外，还说了一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纪空手摇了摇头，道：“火虽然能阻住敌人进入，但也能阻止我们出去。这样一来，我们岂不是要被活活烧死？”
说到这里，忽然听到有人高喊：“楼上有人。”接着又听到一阵“哎哟……哎哟……”的惨呼之声，显然是敌人踩到油上而滑倒，吹笛翁沉声喝道：“放火！”
吹笛翁不慌不忙地道：“公子进来之前，可曾有人向你问起过身份？”
与此同时，那巨型口袋的气体已经充至极限，开始摇晃着离地而起，吹笛翁大喜道：“公子快跳上去，时不待我，勿要犹豫！”
“公子果然聪明，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窥出道理所在。只是这口袋虽然鼓胀起来，但要让它产生向上的浮力，还需一定的时间。”吹笛翁显然听到了远处传来的一阵马蹄声与吆喝声，知道敌人已至，不由脸显忧色。
吹笛翁急了，一把抱住纪空手，将他放入竹篮，道：“这飞球是以漠北熊皮多层缝制，更经特别加工，可承受百步外弓箭而不受损，但却使其重量增加，只能载上一人。若是两人都走，重量太大，只怕都无法离开，公子不要再矫情了。”
他意志坚强，一生自信，纵然面临再大的困难，也敢于面对，永不气馁。但在这一刻，他忽然怀疑起自己来，在心里面悄然问着自己：“难道说一个人只有做到六亲不认，无情无欲，才能成为天下之主吗？”
“公子可千万不要小看了它，这可是先生花费了十年心血才琢磨出来的东西，经过了千百次的失败之后，终于研究出来的飞行器。”吹笛翁得意地一笑，显然是为五音先生拥有这般超人的智慧而感到骄傲。
纪空手心中一凛，知道若再耽搁下去，也许连一个人也离不开这凶险之地，当下哽咽道：“那……那……请……先生……多加保重。”
纪空手还要再说什么，突然“咦……”了一声，满脸惊奇。
“我明白了。”纪空手惊喜地叫道，“利用黑油的热力与浓烟灌入这真皮口袋，使口袋产生向上的浮力，然后升空，我们就可以像大鸟一样从天空飞离霸上了。”
吹笛翁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我认识不少江湖术士，他们都说我不是一个短命的人，公子大可放心。”说完“锵”的一声，拔出腰间的长剑，接着道，“还请公子向五音先生带上一句话，就说我吹笛翁无论在什么时候，都绝对不会辱没我‘知音亭’这三个字！”
纪空手心中一震，蓦然又想到了张良评点自己的原话，黯然想到：“无论是五音先生，还是张良，这二人都是拥有大智慧的智者，远见卓识，目力惊人，看人之准，只怕少有人及，他们既然不约而同地认定我绝非是争霸天下的材料，难道说我真的就与这天下无缘吗？”
“飞行器？”纪空手更是莫名其妙了，“你是说就凭这些东西可以像鸟儿在天空中飞行，我不是在听你说梦话吧？”
“我们若要出城，一切就全靠它了。”吹笛翁从怀中取出一块火石，神秘一笑。
纪空手不由大喜：“五音先生不是已经入川了吗？他老人家怎的也到了城外？”
“如果公子真让这把大火烧死，小公主要我赔命，我就算有九条命也担待不起。”吹笛翁诙谐地道，“我只想这把火能阻住敌人，为我们赢得一点时间。”
纪空手心中一暖，缓缓而道：“我想她也想得好苦。”此刻听到红颜对自己的这番痴情，令他又想到了虞姬，最难消受美人恩，此时此刻，他的心中正是这种两难取舍的心境。
吹笛翁尴尬一笑，道：“先生道你是一条真汉子，真英雄，却不是争霸天下的人物，因为争霸天下者，绝不应有七情六欲。此话虽说有些刺耳，却是先生的一片苦口良言，它的确是道出了这权谋相争的真谛。”
纪空手微感诧异：“当务之急，我们还是尽快想办法出城。我这套金蝉脱壳之计，只能蒙人一时，时间一长，刘邦自然有所察觉，到时想走只怕就来不及了。”
吹笛翁淡淡一笑，道：“公子是一个至情至诚之人，能为公子做一点事情，一直是我最大的心愿，今日这个机会来了，我又岂能错过？再说了，就算我力拼众敌，也绝对不是毫无生机，至少还可以见机而退。”
纪空手听他说话支吾，微笑道：“你我又不是外人，有何顾忌？”
“先生在弄什么玄虚？这倒让我有些糊涂了。”纪空手看到吹笛翁冲着自己微笑，搔了搔头，任他机智过人，思虑周密，也想不出个中玄机。
原来那竹篮里的火盆燃烧片刻之后，滚滚黑烟顺着口袋的袋口灌入进去，使得原本干瘪的真皮口袋渐渐鼓胀起来，形成了一个大的球体，把这个平台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的。纪空手与吹笛翁站在它的身边，就像是蚂蚁与鸡蛋之别，大小相差之大，令人咋舌。
“幸好这种相思就要结束了，再过一会儿，公子就可与小公主面对面地谈心了。”吹笛翁轻笑一声，带着纪空手来到了楼层高处。
他明白，这种东西叫作“感动”。
“靠它？”纪空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于是抬眼盯视吹笛翁，却发现吹笛翁根本就没有开玩笑的成分。
“没有，我简直是如入无人之境。”纪空手也觉得有些奇怪。
一尺、三尺、七尺……
他隐隐觉得，这也许有点道理，因为历代王者，哪个不是自称自己为“孤家寡人”呢？只有将自己绝情于天下，才能使自己成为与众不同的天之骄子，这也许就是真正的王者之情。
纪空手道：“先生所带的人手只有三五人，要想阻住敌人大队人马并不容易，只怕在时间上来不及了。”
“也许五音先生所说是对的。”纪空手喃喃而道，边走边想，放眼看到一块大的平台出现在脚下，这平台之上，出现了一个令纪空手感到非常新奇的东西。
“哧……”火星溅到黑油上，顿时冒出一股浓浓的黑烟，纪空手一不注意，呛得连咳数声。
说到最后这句话时，吹笛翁的眼中闪烁出一股复杂之情，纪空手看在眼中，不由大是感动：“不，你我共同进退，我岂能为了自己个人的安危而置先生于险地？”
他继而想到，以五音先生的文韬武略，权势财富，足可一争天下，称霸江湖，何以他会在自己鼎盛之时，决然退于巴蜀这样一个弹丸之地，甘心平淡，安于归隐？难道这一切真的是人们传说的是为了情而看破世理吗？会不会是他早就看到了自己人性中的弱点，看出了自己不是绝情之人，所以才不作这逐鹿中原的非分之想？
纪空手脸上露出一丝担心之色：“此刻刘邦只怕已经率领人马对全城展开了大规模的地毯式搜索，一旦被他们发现这里有异样的情况，只怕我们还没有逃离此地，就已经被他们围得水泄不通了。”
他首先看到的，是一个用新竹篾片编织而成的大竹篮，在篮的中央置一火盆，盆里放有数十斤重的黑油备用。在竹篮的四周，各系一条儿臂粗的缆绳，与一个用真牛皮缝制的巨大口袋相连。纪空手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物事，更不晓得它的用途何在，只是心头纳闷，不明白吹笛翁在这个非常时刻带自己来此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