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曲江悟道
黑暗，一片黑暗。茫茫，不知有多远。
他在案前苦苦执索。
叮咚叮咚，鼓点声音在耳边细语。
在哪里，在哪里
近了，他近了。
满屋的书架消失，他身处黑暗的四周。忽然四周印现满壁的篆印，红色的字血腥地在无尽的黑暗中叠环铺开，他抬头来回看着，已看不清这是哪位山人的印名。黑暗的幽灵下，一片又一片篆印。突然，所有的篆印消失，只剩下黑暗。
一束光打来，在幽暗中，正照在他身上。他缓缓回过头。
“铛”
一道电闪雷鸣击穿屋外的浓云，风雪飘摇。在木阁楼中。
“铛”
他身坐时空盘缓缓旋转，在这寂静的书阁中，在这沁凉无边的夜晚，他冥闭眼静静盘坐着，内心却如火一般燃烧炽狂。
在这里，就在这里！将要呼之欲出！
头遍半沉麻，忽然，像一道电光闪过，他看到了它
他不相信，定住它，让闪电映满整个天际，观察它
始惊、次醉、终狂
一声大笑破空而出，打破了空谷宁静，幽醉回眠
在痛苦中踟蹰了无数春秋日夜的陆少实，终于在他最痛苦的一瞬间求得了那个问题的终极
孤山径绝，沉阁花香
东风徐檐，新月空天
原来自然广大，原值探索追寻，但若信仰，心中始终不信；儒家仁义，繁杂复礼之下，其必有源；佛法高深，菩提树下无上正等正觉，普渡众生，不会只是寂灭归静
我从道家逍遥，从儒家的仁义，佛念慈悲，明家爱世人——
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人的良心
应该信仰什么？
应该信仰良心
即令被全世界所抛弃，冥冥之中也总有一个爱我的人
即令被所有的师傅拒之门外，却从未被群星的圣殿所驱逐
我从没有不被爱的理由
每一次在雪中几近冻绝
却总有人走近予我温火
因为我从来没有放弃自己的良心
因为我冥冥之中，深藏之下一直信仰的
便是人的良心。
即令世间充满黑暗与诅咒，仇恨与不公
世间人也从未失去爱的勇气，美好的向往
你问我信仰什么
我信仰的便是人的良心
他的使命便是解救凡人的良心。
让他们从孤独中，从虚无中，解脱出来。
通过具体的劳动实践实现人的本质尊严，以证见人真正的良心。
从而连接所有人。
使他们擦去心灵的浮灰能看到那个命运共同体的真心。
作为生命，作为人的意识，作为人在世间能感受到的那些不惘来趟人间的情感感动。
那个在无边黑暗，茫茫无际中，偶然出现的奇迹。
人们以艺术和劳动实践不断去发扬流传它们
并让它变得不那么偶然。
陆少实抬起头，他单手执笔。昂然意于胸前，他盯住眼前的黑暗，那精微一点起勇气盯住，那目光如炬，如同老君山的一团火，又透出清澈的水影来，却像夜空一样深邃神秘
他要的是什么
他要的是追寻的过程。
这过程本身就通达了那终极的意义。他要追求的是什么，像他一样，苦苦追寻那份千里山河。而他追寻的，也有那苦苦的意义，那是山河背后人的良心，那由他们构成的意气与诗意。
功高拜将成仙外，才尽回肠荡气中
万一禅关当然破，美人如玉剑如虹
遥远的天边，一颗流星划过，一个老树下杖坐的人突然惊醒。他站起身来，看了看天象，眼神微动。
“来了”
“终于，来了”
无字玉璧前
面无字玉璧，无言的思想慢慢流淌，静静汇入玉壁之中。那个无声地静默的，在广袤无穷黑暗的那一边的，沉淀数不尽岁月的灵魂。所有的天才，鬼才，上神，化成一个意志，一个古老的意志，一个存在，默默地在那一边，微笑地看着你。像一个巨人温和的思想，将你所不知道的，深心里的想法，最深的功德，用无字玉璧的文字，给你展露出来。
所书写题字，能被此壁接受，并投射到石碑上
是千年来无数文人的追求
“看看吧，最终的时刻要到了。你也不用紧张，看看这么长时间以来，你在我这里，是在混日子，还是真的有长进”
凌烟阁大石壁，石室幽深的灯光，簪花仕女灯芯，长明灯之光隐现，金色的庄严中透出古室的静谧。
少实盯着那面壁，他的思想在流动，他的额头不断冒冷汗。白须老者站在他身旁，神情也很紧张。
他思索良久，终于提笔，在石壁上，写下一句话。
甩笔，离开，房间里荧光应声熄灭，
只在他走后，虫草飞扬间，我们能看到那墙壁石碑上，留下这样一行字
“身前受国社稷垢，身后万家灯火宁”
烛刻无言，等墨迹慢慢泪干，青壁上的字消失，碑林墙角，一块光洁的石碑上，多了一句话。
“身前受国社稷垢，身后万家灯火宁”
烟雾老人看着眼前，有些惊讶的望着石壁
“这句诗被吸收了？！”
陆少实点点头，他艰深的心，此刻虽然没有表情，但心底至坚，获得感动。握紧拳头，准备离开，去做下一步更重要的深器事，却被白衣老人抓住胳膊。
“别急，它还有异像”
陆少实回过头，两人怔怔地盯着石壁
“它有东西要显现给你，这是很稀罕的”
石壁慢慢出现一丝白迹，山石清辉的墨底，奶白色的缥缈慢慢汇聚，逐渐中央，最终凝成一个抽象的图案。
那好像是一个抽象的图腾，一只飞鸟，好美，洁白如清雪，轻盈，律动。如白鹭，悠闲地飞，灵动，恍然映入眼帘。它是什么意思，怎么是一幅画，他以为会是一篇文呢，可是恍然又感觉不对，好美，这个图腾不知怎么的，竟吸引他的目光，让他完全深沉陶醉，没法想任何其他的事。他恍如梦中，忘掉一切负面的情绪，总感觉灵动希望，被认可。一种恢弘大气的势扑面而来直压他的心田。等怔了好一久他才发现，这些心灵的感触都是由这幅画的冲击来的。他完全被代入其中，心中无比充实愉悦不舍得离开。他的神智在一面敲打他让他慢慢恢复清醒，看到那个图案，少实没明白过来那是什么，等到下一秒，他发现白须大师傅极尽震惊地看着自己，他才恍惚从汗水中睁开眼，去看清那壁面上的画。他脑中猛然掠过一个想法，这想法使他震惊，他的脚下生根，呼吸越来越急促，发烫，白鸟，原来这个无字玉壁给他的，
是白鸟！
相传千年前消失的壁画，如今那幅白鸟的画再次印现。
少实看着它，震惊良久。他立在墙头一步远的地方。他脚下生了根，心脏狂跳
“它还有一行字给你！”
画铺展完，到最后，静静的墙壁下出现了一行小字。
“白鸟千载，我已在画中静待千年。只愿绚烂此身，与你成全时空的联结”【1】
那个少年走后，许久，又有两个身影，在书架后显现。他们并排站立，望着少年消失的方向。其中一个褐袍老者抚须，眼中欣然地看向前方。
“你看到了吗？“
“什么”旁边那个人没好气地问
“这孩子，终究是和他不一样的”凌烟阁的扫地老人说
“你怎么就那么相信，那个孩子就是预言里的那个人”书架后，暗影中一个人走上一步。
祖师牌位前站着的人仍静静面壁。
“白鸟应绝图真迹已失传久矣。未想今天于此再现于世”
少实从宿舍里走出来，继续朝着凌烟阁走去。但出乎意外的，凌烟阁此时的外形很缥缈了。
他拦在过道里，少实哭着，
“大师傅，快让我进去”
“你不用再回来了，从今天以后，凌烟阁对你，就看不见了”
“为什么！”
他笑笑
“因为凌烟阁对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风悄悄地吹，衣衫飘动，许久，少实意识到他说的是真的，但他还要做最后的挣扎
“可是这里的书我还没有读完”他说道
老人笑笑
“这里的书你是读不完的，该你走出去，去创造新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