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死本能”

    “你好。”他面对着我坐下。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他的面部被一层厚厚的阴影遮住了，别说表情了，长什么样儿都看不清楚。

    “你……你好。”我战战兢兢地回复道。倒不是因为我在怕什么，而是经过前几天那些奇怪的经历之后，面对这种情况我就总有一种不安感，说不清在不安什么。

    “让我看看，你是……”我本想低头查看名单——只有编号没有名字的名单，突然一阵眩晕袭来。我看不清……所有的数字都模糊了；我记不得……我们访问了谁来着？要去问谁来着？这本来是不应该遗忘的东西才对……但记忆就那么不听话地偷偷溜走了。我的额头渗出冷汗。

    一阵虚弱……我抬头望着他。

    他似乎笑了——从左耳根咧到右耳根那种，但我依然看不清，他脸上的其他部位、他的眼神、他的长相、他的牙齿，什么都看不清。

    “我是”他缓慢地拖长了语调说道。但我仍然不明白——我听不清，关键的信息像是被刻意扭曲过一样。这种不切实际的扭曲感——一阵又一阵的眩晕袭来，我有点想呕吐。

    不，平常这个时候，在这种地方，室友一定会来扶住我，问我怎么样了。但现在？我看了看自己的身旁，空无一人。

    “你在看什么？”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像是从耳朵里传进来的，而是直接从脑海中响起来的，带着一些，极其不自然的，混响？像是在空旷的大厅中喊出来的一样，但是他的语调莫名的平静，仿佛不存在于现实世界一般。

    “你，究竟是……”我忍住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抬头盯住他的位置。他的身形也难以分辨，只能勉强看出来是个人影。身形是高还是矮？是胖还是瘦？这些本来可以一眼看清的明显特征对我来说却完全未知……不，应该可以看清的……但是说不出来……就像是……概念被抹除一样。

    我将身体的强烈不适感抛在脑后，死死盯着他——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原本稳定的灯光开始闪烁，闪烁，越来越频繁，亮度差越来越大。一时屋内一片黑暗，刹那间灯光差点就能把我的双眼刺瞎。眩晕感越来越强了，我已经无法思考了，只能死命凭借最后的本能将目光锁在那个方向。

    天旋……地转……

    那个身影模糊了，融化了。像有灵智的墨水一般重塑着，我见到了所有见过的人——他们的轮廓一瞬间在那个位置频繁闪现——无论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但我能肯定我见过每一个身影。最后，那团身影变成了室友的轮廓——略长的卷发、中等偏高的身形、壮实带点瘦的身材——维持了几秒，又重塑了。这次慢慢稳定，有了颜色，这次是个……

    不适感慢慢消失了。

    “你好。”他面对着我坐下。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他的面部被一层厚厚的阴影遮住了，别说表情了，长什么样儿都看不清楚……

    看不清楚？

    我定了定神，凝视着好像是眼睛的地方。深黑的眼瞳，下垂的眼角，浓厚的黑眼圈……似乎是那个我一直见过但从未真正见过的脸庞。

    面前的男子身形与我几乎完全一致，不同之处在于……他的背有一点驼，头发更长，似乎好几个月没清洗过，神情也更显疲态。我将目光往下移动，惊讶地发现他穿的竟然是白大褂，而不是囚犯该穿着的囚服。

    “终于……见面了。”他露出疲倦的笑容。

    “你是谁？这是什么意思？”无数个问题在脑海中游荡，最后只能问出这么两个。

    他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自说自话：“……链接……不稳定……”他艰难地将这句话说完，整个身子便往前扑去，仿佛要晕倒似的。我眼疾手快，起身扶住了虚弱的他。

    “你这是……多久没睡觉了？”我问道。

    “三千七百九十五天。”他的声音很轻，仿佛随时能飘散。

    虽然说现在不是该震惊的时候，我还是问道：“为什么？”

    “我要……阻止它……”他尽力让自己的眼神和语气坚定起来，然而他的体力已经不足以支撑他这么做了。

    我更加迷惑了，这个人是谁？他找我干什么？刚刚的一切又是怎么回事？这个人说的“它”是谁？还不等我思考，一道强光亮起，再次，天旋地转……

    “大哥！起来了！起床铃都响了好几遍了！”室友拍了拍我的身子。

    我摇摇晃晃地坐起来，刚才的眩晕感还停留在我的头脑中。

    “刚刚……怎么回事？”我自言自语道。

    “没事吧，大哥？看你这几天都是这样，无精打采的。”

    “不，没事，没事……”我揉了揉太阳穴，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正常，虽然我知道这不可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