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非人的社会”

    他第一次受到排挤，是在上高中那次吧。反正那时的作息时间表也很严格，父母只当他是特别守时而已，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

    其实他也觉得自己没有异常，只是思想超前而已。思想超前，就极其容易被人当做疯子，他明白这点。

    那时老师正在大谈哲学，谈《道德经》、谈苏格拉底、谈第欧根尼。是的，老师总是上课讲着讲着就会偏题，他早就习惯了。但是这次，老师问了他问题。

    “在你看来，真正的智慧是什么？”

    他从未想到会轮到自己来回答这个像哲学家一样的问题，甚至说，想都没有想过。他只能随便说说自己的想法。

    “在我看来，人类并没有真正的智慧。”

    教室里的所有人，包括老师都吃了一惊，教室里充满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他早料到有这样的场面，于是没有理会地继续说道：“每次老师们叫我们思考的时候，我们是真的在思考吗？思考究竟是什么？我们其实就是将前人的结论进行排列组合罢了。每次老师说我们‘说得好’的时候，老师认为好的是我们的思想吗？还是我们话语里包含的前人的思想，而因为那些思想是被大多数人认为‘正确’的，所以我们的思想就‘正确’了，对吧？至少我认为，人类、至少是现在的人类，已经完全不会思考了。他们只是把已经有的观念在脑中重新摆布一番而已，最多学一些摆放的规则。”

    教室里的同学和老师已经从震惊转为沉默了，几十双铜铃大的眼睛瞪着他。

    “现在人类的智慧已经没有了。再说了，排列组合这件事，人工智能早就能做到了，而且做得快得多、也好得多。鉴于人工智能没有严格物理意义上的实体，这个社会看起来仍然是人类的。”他停了一下，扫视了一下迷惑的众人，继续说，“但实际上已经被人工智能侵占许久了。在不久以后的将来，人类社会必将由人工智能统治，人类将只能服从人工智能的命令而行动了。”

    “嗯……你是说，你都是在遵从人工智能的命令而活，人工智能才是真正的智慧？”我花了几分钟才理清他的思路。老实说，除了“机器翻译200遍”记录和精神病人的疯话之外，我从未听过这种言论。坐在对面的那位……不像是个每天在一起的狱友，倒像是从科幻小说里蹦出来的侵略者。

    室友早就把脸低垂下去，放弃思考了。

    “还有别的吗？我们还有五分零五秒。”

    “好吧，”我只是叹了口气，“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好，今天的日程是：6:30起床，6:40晨练，7:00准备早餐，7:15吃早餐，7:00出门……”他一丝不苟地听着无感情的ai女声传给他的指示，在语音停止的那一刻，他就按照时刻表绝对准时地照做。

    所有人都说他疯了。老师把他叫到办公室数落了一通，他写了份1000字的检讨书——ai教他写的。本来对他不怎么亲近的同学们，对他更加敬而远之了。他觉得自己没错，一直都没错。几个世纪前人类指挥机器，机器按指令行动；将来人工智能指挥人类，人类只会是绝对服从的机器罢了；这是历史的趋势。

    “我不过是在提前适应必将到来的悲惨将来罢了。”他回答道。

    还有十三秒。十三、十二、十一……当倒计时结束的铃声响起的同时，他立刻起身以风一般的速度离开了房间，一句话也没多说。

    “旧时代，也有关这样的人的地方吧。”室友已经被他逼得神志不清了。

    “是的，在新时代，这叫监狱；在旧时代，那叫精神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