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以后该叫“禾先生”了
禾雨兮本想气气他，好让他放自己走，却没料到夏辰枫竟会如此说，一时怔住。这么一看，倒像是自己小心眼，急着逃脱责任一样，心中不免有几分汗颜。
禾雨兮跟在后面，看着行走在前的夏辰枫的背影，心脏忽然像是被人握在手里一般，片刻失神。
“禾先生？禾先生？”
跟她并排的锦皓见她双目失焦，小声试探的叫她。
禾雨兮迷茫的回过神，“啊”了一声后，意识到自己刚才走神了。
夏辰枫也转过来，问道：“怎么了？”
禾雨兮尴尬的看了看锦皓，又看了看夏辰枫，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总不能实话实说“王爷，抱歉，我看你背影看走神了。”
正好这时，一阵过堂风轻轻拂过，风中带着某些很好闻的花香。
禾雨兮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转移了话题，“王爷府上还有桂花啊。”话一出口，禾雨兮恨不得挖个洞，余生长眠于此算了。
闻言，夏辰枫皱了皱眉，奇道：“这个时节哪还有桂花开着呢？”
桂花这样芬芳馥郁的花一般都开在九月十月，可眼下正是六月伏天，禾雨兮有些怀疑自己的嗅觉了。
可再一想，没错啊，空气里确实有股淡淡的桂花香味，难道当真是自己鼻子的问题？
这时锦皓突然开口：“好像真的有一股桂花香呢，不过淡淡的，不太明显，王爷没闻到吗？”
夏辰枫疑惑的摇了摇头。
禾雨兮也搞不明白，莫非是王爷的嗅觉坏了？
锦皓说道：“咦？莫不是王爷身上的味道吧？”
此话一出，禾雨兮愣住。
夏辰枫闻了闻袖子，还真是，他想起来，自己今早穿的这件是新送过来的，不知是用了什么香料，历久弥香，气味到现在还没有消掉。
当时自己一心去善水轩接人，没怎么在意。
夏辰枫也不说话了，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本想活跃下氛围的禾雨兮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情急之下扯过来的一套理由竟然让事态尴尬至此。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
应该说点什么呢？
夏辰枫转身拂袖道：“额……咳咳，禾先生喜欢，本王以后多送禾先生几套就是了。”说罢，快步离去。
夏辰枫自觉脸上有些挂不住，禾先生鼻子怎么就这么灵！怎么今天偏偏就穿了这件！怎么偏偏自己就没发现！
禾雨兮有些心虚，不再说话，老老实实的跟着来到正堂。
“见过禾先生。”
其实，夏辰枫带她过来也不过是露个脸，叫府内上下人知晓。
他吩咐道：“从今以后府内上下要对她尊之敬之。”
听到这话，禾雨兮心里有些赧然。
王爷也太过瞧得起自己了。他越是如此，禾雨兮越是心虚。
她莫名有一种骗吃骗喝，混世魔王的羞愧感。
面对众人的恭敬，禾雨兮仿佛被夹在火上烤，脸颊微微发红，只得客气道：“诸位不必如此多礼。”
后来，夏辰枫有事走不开，便道：“禾先生若想在府内四处走走，或是直接去房内休息，请便。”转身又对他们吩咐道：“你们都用心些，不可怠慢。”
“喏。”
于是，禾雨兮就被带到一间干净整洁的屋舍，四周清幽静谧，房屋内也较为清凉，一眼望去，风清月朗，屋前小院精致可爱。
“王爷吩咐，以后禾先生便住在这里，但不知禾先生有何喜好，所以这屋子就简单的收拾了一下，禾先生看看，有哪里不喜欢的或者缺了什么的，尽管吩咐我们就是，王爷说了，禾先生不必拘谨。”
这屋子不大不小，没有过多奢华的东西，仿佛在等一个真心适合它的主人。
只消一眼，禾雨兮便喜欢上了这间小屋子。
“请问，这院子有名字吗？”禾雨兮欣喜的问道。
“王爷赐名：寒江雪。但不知禾先生喜不喜欢，便没有题字。”一个十六七岁的侍女毕恭毕敬的回道。
“喜欢，太喜欢了。记得替我多谢你家王爷。”
禾雨兮觉得，这名字太合适了，若是让她自己想，还真不知道会取个什么名字，说不定不如“寒江雪”呢。
“你叫什么？”禾雨兮转头对那侍女问道。
“奴婢是王爷派来伺候先生的，无名，禾先生取个吧。”
什么？禾雨兮有些头疼，连屋子都能有个体面好听的名字，为什么这个侍女没有？
而且……她……最不会起名字了啊，看上次给竹素起的就知道了，自己有时候都叫不出口，也就竹素耐得住性子，不跟她计较。
“那你父母给你取得什么？”
那侍女闻言有些落寞，她低下头，显得很惭愧，道：“奴婢很小的时候便被父亲卖给商贾世家，所以并未打算给我起名，那时因为我年纪最小，管教的嬷嬷便一直叫我‘小幺’，但我知道，那不是我的名字，所以奴婢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说罢又抬起头，笑着说道：“不过没关系，还是请禾先生给我取一个名字吧。”
禾雨兮本想推辞，但见那侍女期盼又热烈的目光，还是在原地苦思冥想了一会儿，试探道：“不如，我喊你‘幽篁’？行吗？”
闻言，侍女大惊，猛地摇头，道：“万万不可，‘篁’字犯了陛下的名讳，不可冒犯。”
“这样啊……那……那我以后叫你‘舜英’，好不好？”
侍女连连点头，道：“嗯嗯，奴婢以后就叫‘舜英’，多谢禾先生取名之恩。”
舜英为木槿之花，禾雨兮觉得，这名字与这姑娘的经历实在般配的很，虽然她出身卑微，但身世浮沉中仍能对他人喜笑颜开，有此心性极为难得。
满院红芳菲，唯有木槿香不退。
只愿她能永远人如其名。
是夜，她便以七王府谋士的身份住进了寒江雪，屋子早就已经打扫干净了，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叹了口气，道：“看来，以后要以男子身份示人了。”
寒江雪配了四个侍女，不过禾雨兮觉得不需要，只留了舜英一个人，其余的回了王爷后，她都遣散了。
夜晚，有人“邦邦”敲门，是锦皓。
“禾先生，王爷回来了，要你过去一趟。”
“来了。”即便不用叫，禾雨兮也有必要去一趟，她还有些事需要问问他。
夏辰枫在书房正看着一张竹简，他斜靠着，端起茶杯，整个人慵懒的靠在榻上，见禾雨兮过来，坐起来，笑道：“禾先生对‘寒江雪’可还满意？”
“喜欢，多谢王爷。”
“本王知道禾先生的顾虑，善水轩那边禾先生尽管放心，还有，禾先生一月三十两银子的俸禄，没问题吧？”
禾雨兮眯起眼睛，尽量掩藏着眸中最后的倔强：“无功不受禄，王爷需要我做什么？辅佐王爷当上东宫之主？”
“哈哈哈哈东宫有什么稀罕的，本王要的不止这些。”夏辰枫毫不委婉的答道，“不过到时候出生入死可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所以，禾先生若是觉得不值得，或是害怕想离开的话，现在走还来得及。”说着，伸手指了指门口。
虽然刚开始，禾雨兮是极不愿意的，但现在想来，恐怕事情由不得她来做选择了。
还有的选吗？就好比是两条一眼望不穿的小路，一条蜿蜒曲折，路上荆棘杂草丛生，本来就是举步维艰，若是有心之人稍微使使绊子，自己便寸步难行还会连累别人。而另一条虽然也难走，但至少有人兜底，不会那么艰苦，心里自然好受一些。
恶人自有恶人磨，为什么要让自己负重所有。
自己弱冠宴上得罪了人，若是没有一个足以让他人忌惮的身份，恐怕善水轩被毁只在顷刻。待在七王府，总能让那些朝中想要她性命的人在动手前先掂量掂量。
最后，禾雨兮道：“我既然已经答应了王爷，绝不反悔。”
夏辰枫起身，“既然禾先生没什么意见，那么——”他靠近了些，凑过来，道：“禾先生以后可就要事事都为着本王考虑了，桀犬吠尧，各为其主，这个道理禾先生可清楚？”
“自然。”
“还有，本王眼里可揉不得沙子，其余的事情好说，但有一件原则上的事情，那就是：不得背叛！”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这点道德底线禾雨兮还是有的。
“王爷多虑了。”她不屑道。
夏辰枫一挑眉，轻笑道，道：“哦？那本王与禾先生做个约定吧，往后禾先生尽心尽力也就罢了，但若禾先生背叛本王做了他人门下客，又该如何呢？”
禾雨兮突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她觉得有双眼睛透着虎狼般锐利的目光在一寸寸审视着自己，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
禾雨兮强忍着颤意，轻笑道：“若我真如王爷所言——”
“如何？”
“我任由王爷处置。”
夏辰枫盯着禾雨兮的眼睛，片刻之后，他满意的笑了。
“很好。禾先生识时务。”
禾雨兮可不在乎自己识不识时务，她微微蹙起眉，道：“王爷既然说完了，我还有些事情想问问王爷，不知王爷是否愿意回答我？”
今日下午，禾雨兮一直觉得事情太过蹊跷，自己坐在屋子里回忆了半天，才猛然记起几件事。
她也曾有过一些猜测，不过没有得到证实。
如今 她必须得到真相。
夏辰枫重新坐下，耸了耸肩，道：“禾先生请便。”
她看了看两边的侍女随从，夏辰枫见状，摆摆手便让他们出去。
禾雨兮也不客气，横眉对夏辰枫道：“不妨告诉王爷一件事，也算是我旧事重提，当日与王爷在弱冠宴上一别，回去后遭遇了几名贼人暗杀。”她顿了顿，看着夏辰枫。
那个端坐着的男人一脸兴趣的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受伤了。”
夏辰枫不说话。
“不过我在逃跑路途中，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哦？”他挑眉道，“禾先生说说看。”
禾雨兮不看他，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我发现，那些人根本不想杀我，他们的箭根本伤不了我。”禾雨兮的目光移到夏辰枫身上，“王爷觉得他们是单纯的想要吓吓我，还是……莫名看我不顺眼，专门挑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给我一顿教训？”
夏辰枫依旧保持沉默。
“可刚开始我确实是中了几箭，那些人到底是想杀我还是不想杀？王爷说，他们是不是脑子有病？”
……
“恕在下愚钝，只能想到一种可能，”她转过来，盯着夏辰枫的眼睛，缓缓说道：“当晚共有两批人，虽然我不知道正真想取我性命的到底是其他哪位贵人，但可以确定的是后来用圆头箭吓唬我的应该是王爷的人吧？”
夏辰枫丝毫没有心虚的意思，他甚至眼底泛起笑意，有些欣慰的看着禾雨兮，良久，赞道：“本王果然没看错人。”
“王爷这是承认了？”
“承认了。禾先生聪慧！”
禾雨兮欠身道：“不敢卖弄，雕虫小技罢了。”
可她心里却有些恼火，那天晚上她可是差点死在山里。
“禾先生别恼，这件事本王可没讨到什么好处。”
禾雨兮忍着心里随时要发泄出来的怒火，阴阳怪气道：“那敢问王爷，王爷想讨到什么好处？您当时派人来吓唬我是为了好玩吗？”
夏辰枫似乎很欣赏禾雨兮此时气呼呼的模样，他突然觉得这人很有趣，笑道：“禾先生说话真有意思，本王怎么就是为了好玩呢？若是本王没有派人去找你们，禾先生如何能从那些贼人手下逃脱呢？禾先生莫不是忘了，当时可是本王的人替禾先生断后啊。”
闻言，禾雨兮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撇了撇嘴，怒火终于不再像之前的那般嚣张跋扈。
……好像……确实是自己先跑掉了。
……好像……最后确实只有背着圆头箭囊的人跟了过来。
夏辰枫语气里带着些委婉：“哎，这可怎么算？本王的人好心留下来断后，帮禾先生拖延时间，哪料到禾先生不领情，还出手将他们毒死在林中，本王当真是吃力不讨好。”
禾雨兮皱眉道：“那王爷好端端的派人来做什么？假使没有那些坏人，王爷难道就不会叫人拿着圆头箭来找我的麻烦？”
夏辰枫的目光移向窗外。她说的没错，因为他本来的打算便是要试探禾雨兮的底，但又怕真的伤到人，只得做了些圆头箭，装装样子。
禾雨兮道：“容我斗胆猜测，王爷是从那个时候便打算招在下当谋士吧？”
她根本没想这么多，后面说的这些其实都是她刚刚才意识到的，有部分也只是特意添油加醋的胡说八道。
不料夏辰枫却转过来，不置可否，点头道：“禾先生说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