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别（四）
此话一出，如空雷般炸响，往平静无波的湖泊中丢下一块沉石，水花四溅，泛起涟漪。
竹素连忙抬头，一眼就看到禾雨兮风尘仆仆的赶回来。
她心中大喜，心道：终于回来了。
禾雨兮喘着气，看样子累的够呛。
因为担心，所以禾雨兮一路上都是跑回来的，能不累吗？
看到禾雨兮回来，竹素翻身下榻，却没想身体虚弱，竟然一下子摔到了地上。
禾雨兮连忙去扶。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你终于回来了，我没事了。”
听到此话，禾雨兮松了口气，刚想坐下，就迎来了竹素的一顿“教育”。
“我一睁眼就不见你人，你到底去哪了？”
面对好友的责怪，禾雨兮倒显得十分坦然。
“我回去了一趟。”
果然……
“胡闹！”
听完这话，竹素只觉得眉心抽搐，她抬手揉了揉，此刻若是可以，她能气的直接吐血。
不过气归气，其实她心里更多的是担心，
“你回去干什么？一个人多危险，万一被什么人抓住了把柄或者被为难了一时脱不了身可怎么办？”
禾雨兮撇了撇嘴，虽然自己理亏，但脸面上还是不能怂，她笑道：“那个，我能有什么把柄让他们抓啊？”她又偷瞄了一眼竹素，那神情像个犯错事等着挨批的稚子，“再说了，我这不是为了给你报仇嘛……”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可怜巴巴的露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竹素看了她一眼便伸手将她抱住，妥协道：“好了，我不是在责怪你，我只是担心你，你能为我想我很感激，也很感动，但是，以后你可千万别这么做了，你不能出事。”
禾雨兮暗自得意，卖萌耍乖这招对竹素来说屡试不爽。
“对了，你现在平安回来，那凶手查到了吗？谁是下毒之人？”
说起这个，禾雨兮便笑不出来了。
她正色道：“查出来了，不过……”
不过什么？
禾雨兮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真相，如果自己告诉她，会不会吓到她？
斟酌了几下，将那些血淋淋的场面几番删减后才说道：“陛下查出来后，便将他赐死了。”
“啊？陛下把他给……赐死了？那，那他有没有过为何要害我？”
“额……其实，他要害的人不是你，你只是被误伤。”
其余的倒也没什么，禾雨兮也不打算瞒着，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竹素。
竹素听完，表情凝重：“这么说叶丞相难为你了？”
“嗯……应该……算吧。”禾雨兮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过后来好像是七殿下给我解的围，我救他一次，他救我一次，我们也算是扯平啦。”
竹素点了点头：“话是这么说，但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对了，”禾雨兮结完银子后说道，“宴席已经散了，我们恐怕不能留在上陵城中过夜了，还是尽早回去吧。你现在能走路吗？我背你吧。”
竹素摇了摇头，说了句“没事”，便抓着禾雨兮的手往门外走去。
虽然步子不甚利落，但对于平常走路也没多大问题了。
禾雨兮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她转头正色道：“竹素，我送你来医馆的时候，你怎么会嚷着要苦酒呢？苦酒是什么？”
“其实……也就是醋啦……”
醋？！！！
禾雨兮边跺脚边懊恼道：“那你直接告诉我醋不就好了嘛？我直接去买，你吓死我了。”
“虽然醋也行，但…但和医药上的苦酒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后者效果更好些。”竹素有些尴尬的解释道。
禾雨兮也不好再说她了，“那你怎么知道自己要的是苦酒啊，幸亏那大夫听得进，叫人去拿。”
“嗯……”竹素眨了眨眼，抿了抿嘴唇，她的气色渐渐好转，连嘴唇也开始逐渐有了血色，“我小时候曾经误食过牵机毒药，之后也是喝了苦酒才慢慢好的。所以我清楚中毒之后的感受是什么样，也就知道什么东西能解毒。”
禾雨兮现在回想起之前在大殿内那周大人的惨状，不禁后怕，幸亏竹素了解解毒之法，若是耽搁了一点，竹素恐怕也会变成那个样子。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打了个寒颤。
不行，绝对不能发生这样的事。
但又听见竹素说她曾经也中过一次毒，想必那时的她是很痛苦的了。
禾雨兮心里有些心疼。
泰和殿内，陛下与他们商议结束之后，已是疲惫不堪。他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力不从心。
蔺公看着，心生不忍，上前悄声说道：“陛下，天色已经很晚了，您这个时辰也该歇了，不如今日就到这里吧。”
陛下闭着双目，无奈的点了点头。
蔺公对其他人说道：“陛下起架回寝。”
所有人立刻站起来，恭送陛下离开。
他刚走了两步，便转头对丞相笑着劝道：“叶相啊，你也赶快回去吧，看看你都困成什么样子了。”
本来一件严肃的事情，但一想到叶丞相刚才的一副“小鸡啄米图”，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是是是。”
叶丞相觉得再熬下去浑身就要散架了，他在下面坐着时便开始东倒西歪，眼皮打架。
起身之时差点没站稳，多亏一旁的内侍两边扶着才没一头栽在地上。
差点吓坏了那两个内侍。
“哎呦呦您慢点。”
待丞相离开后，殿内就只剩下太子，七殿下和九殿下了。
三个人，有两个人不对付，这场面着实尴尬。
夏清扬看了看他三哥，又看了看他七哥，见到两人都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本来要起来的那只腿又坐了回去。
按照以前的时辰，这个时间他早已为了第二日的早起农作而爬上床，丝毫不敢懈怠。现在虽然来到皇宫，但在时间上还是没有适应。
“三哥……七哥……你们……”他想问，你们什么时候回府，但见眼下的气氛，想了想，还是将话咽了下去。
兄长不动，自己怎么能一走了之？
没办法，夏清扬只得待在原地，陪着他们。
“父皇都回去了，我说咱也别在这里等了，回去吧。”太子率先提议道。
夏辰枫微微一笑，不过眼中却毫无笑意：“太子说的有理。”
夏清扬“嘿嘿”两声，他站起来：“三哥，七哥，那臣弟就先告辞了？”
“好。”
说实话，他是真的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这氛围莫名的有些压抑。
走出殿外，夏辰枫扫视了一圈，却没找到之前在这里等他的那个人。
走了吗？
夏辰枫皱眉看着眼前的稀稀疏疏的侍女，仆人，却没找到那个身穿青灰色衣裳的男子。
不知何时，心中变得无味杂陈。
走了为何连个招呼都不打？
“哦？七弟在看什么？”
听到身后传来太子的声音，夏辰枫垂眸冷笑：“没什么，就是看看。”
“七弟在等谁吗？”
“没有。”
“哦———这样啊。”太子露出一副“关切”的模样，优哉优哉的来到夏辰枫身边，与他并肩立着。
“没想到，七弟连‘枯容蛊’这么危险的蛊毒都知道，了不得，了不得啊。”
夏辰枫亦笑道：“今日让太子受惊了，倒是本王的不是了。”
“受惊？七弟在说什么？本宫倒有些听不懂？”
夏辰枫转过来，看着太子：“太子若当真听不懂，就当是本王酒后胡言，不必当真。不过——”他顿了顿，“太子应当是听得懂的。哈哈哈哈不管怎么说，本王还是要多谢太子今晚高抬贵手，不杀之恩。”
“哈哈哈哈哈七弟客气了。今日当真是多亏了那个人，否则七弟今晚定会含冤入狱。”
“太子信吗？就算没有他，本王也照样不会含冤入狱。叫太子失望，本王心里也过意不去啊。”说着，拍了拍太子的肩膀。
若是不听他二人的对话，在外人眼里，这兄弟俩是多么和谐，就好像不存在什么嫡庶之别，生来只有一团和气。
“不过本宫倒有个问题要问问七弟。”
“太子但说无妨。”夏辰枫冷冷应道。
夏璟淮凑近了些，盯着夏辰枫的脸，语气变得危险起来：“今天在殿上说话的当真是七弟府内的下人么？七弟要清楚这欺君的罪名可不小啊。”
夏辰枫温柔的侧过脸，在他耳边回道：“怎么？三哥都能找到‘枯容蛊’的宿主，七弟怎么就找不到一个聪明些的下人呢？”
太子闻言色变。
夏辰枫的神情仿佛刚才的话只是开了个玩笑，继续说道：“若是太子今后继续打算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那么本王也不介意旧事重提，大不了玉石俱焚，太子觉得呢？”
接着，他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温和，但他说话的语气与他的那张脸极不相符。
“三哥，但试无妨啊。”他含笑的看着他的三哥，眼神却中充满了冷肃杀气。
这时，门口出现了两辆华丽的马车。
队侍卫走过来，领头的侍卫行了一礼，对太子说道：“太子，马车到了。”
夏璟淮手搭在夏辰枫肩膀上，用力按了按，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得见的声音对他说道：“既然那人是七弟府上的下人，那七弟可要护好了，若是折在本宫手里，可就不妙了。”
夏辰枫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太子慢走。”
夏璟淮头也不回的走下台阶，手一挥，散漫的说道：“走了。”
待那马车消失在官道，夏辰枫说了声：“出来吧。”
从门外走来一个穿着与气质均与众不同的侍卫，他走到夏辰枫身边，回禀道：“王爷，您别等了，他已经走了。”
“走了？”夏辰枫神色微变，“去哪了？”
“属下一路跟过去看过了，发现——”说道这里，他停下来，左右看了看，确保接下来说的话不会被人听到，为了保险起见，更是压低了声音，在夏辰枫的耳边耳语几句。
夏辰枫听到后，皱眉道：“你确定不曾看错？”
“属下敢以性命担保。”
夏辰枫微微一笑，淡淡的薄唇弯起上扬，衬出眼眸更加深邃，整个人带着一种慵懒桀骜的美感。
“走吧。”
回去的路上，禾雨兮几次三番提出想要背着她，但都被竹素一口回绝了。
雨兮骂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啊？背你两步能把我怎么着啊？”
这话给竹素逗乐了，她轻笑出声，说道：“哪个要你背？当心以后不长个，你还是把我扶着吧，我能走。”
一听这话，禾雨兮瞬间不服气：“我还需要长个吗？我又不是小孩子长什么个？”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我们快到了，一点路不用背。”
“你……”是啊，一段小山路，随便走走就到了，可不是不用背了吗？
因为禾雨兮一路上都在逗她，竹素心情大好。
快到上若林的时候，禾雨兮突然停下，而后将竹素的胳膊改扶为抓，拉着她往前跑了几步。
“怎么了？”她被禾雨兮突然的举动给吓到，自己还没好透，走路都不能走快，怎么还改为跑了？
她看向禾雨兮的时候，却见禾雨兮神情严肃，眉头紧皱，不安的看着来时的那条路。
心里也是奇怪。
于是转头去看，不由得“啊”的叫了出来。
只见方才他们二人站着的地方竟然插着一只箭！
有人在跟踪他们，不但在跟踪，甚至还想害他们性命。
“谁！”禾雨兮一改刚才嬉皮笑脸的模样，变得冷峻严肃，眼神凌厉，伸手将竹素护在身后。
“雨兮，这是怎么回事？”
竹素话还没说完，两边树叶摇晃，叶间又一波飞箭毫不留情的射了过来。
“跑！”不等竹素反应过来，禾雨兮直接拉着她往前跑。却忘了竹素还中过毒。受了伤的人哪里经得起这么折腾。
跑了没几步，竹素便摔倒在地，再也起不来。
禾雨兮二话不说，直接将人背起来，但又想着这么对竹素来说不安全，又将背改为抱着了。
跑了一段路之后，禾雨兮感到体力有些不支，离善水轩还有一段距离，若是一直这么跑下去，不仅回不去，搞不好可能两个人都要葬身在这里。
这可怎么办？
还是先躲起来。
这么想着，禾雨兮抱着竹素躲进了一旁的茂密错杂的竹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