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再见十月霜
虽然变成了有钱人，但遇谷旸还是会在夜深人静时，感到忧伤。
因为，他来通灵之境的终极目的，不是为了变成有钱人，不是为了修行，而是为了等待他心爱的姑娘。
通灵之境的时间流速与和力不同，和力上的一天是通灵之境的一年。
就这样遇谷旸在通灵之境苦苦等待了近十万年。
十万年的沧桑之变，遇谷旸等待的姑娘，不知轮回了几世，又情迁几何。
遇谷旸日日游荡在通灵之境，看着那些形形色色的灵命与身命，他开始迷茫，他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想看什么。
在迷茫中，转眼又是一千年。
遇谷旸等待的那个姑娘，终于来了。
但遇谷旸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十月霜，已经不是十万零一千年前的十月霜，她有了新的名字，叫做“毓芾”。
毓芾生前是个俗人，碌碌无为。
她不知道自己的爱好是什么，无聊的时候，放松的时候，她就喜欢盯着天空看。
因为，天空总给她无尽的幻想。
成为通灵之境的度灵之后，她得了失忆症，但她的习惯却没有改变，还是一直对天空充满着幻想。
转眼间，毓芾在通灵之境已经度过了第七个年头。
这天，正是七月初七。
而且还是七年一度的流霞煞彼岸轮出现的七月初七。
度灵们都闭门不出。
毓芾也一样。
她懒懒地隔着窗户的玻璃遥望着天空，她看见天空中的云彩异常耀眼皓白。
她被这景象所吸引，于是悄悄地往屋外走去。
在走出门的那一刻，毓芾的失忆症恰好发作。
霎时间，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忘记了一切，也忘记了，今天是七月初七。
她看见云彩在结团，有很多团，瞬息万变。
突然，一个巨大的云团之心开始散落白絮，绵绵不绝，如白龙落九天，诡异而震撼。
“龙吸云？！”
毓芾以为眼前的场景是龙吸云奇观。
其实，这正是流霞煞彼岸轮来临前的漏白。
“这么罕见的景象居然被我遇上了！”
毓芾惊喜万分，目不转睛地盯着，生怕错过。
只见云团之心处的“白龙”旋转飞落，渐渐的，云团衔接之处越来越细，看上去“白龙”随时会断掉下来。
这时，毓芾的记忆在渐渐苏醒，她想起了自己家人，她的父母和丈夫。
她想让父母和丈夫也一起目睹这难得的景象。
于是，她朝着身后的房子大喊着：“快来看，这边有个龙吸云！快点，等会儿就没了！”
说罢，她突然想起：“我有手机呀，我可以用手机拍下龙吸云留个纪念呀！”
于是，她拿起手机，拍下了眼前的瑰丽景象。
刚拍完不一会儿，那些皓白的云团，除了龙吸云之外的其他云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变成了火烧云，就像是傍晚的彩霞！
毓芾的目光被这些火烧云吸引了过去，当她再看龙吸云时，龙吸云却已消褪，不知踪影。
不一会儿，那些火烧云在天空中编织成一个个大大的轮盘，每一个轮盘都有两个转轮互相垂直转动着。就像是一个个机关漂浮在天上。
这些，正是流霞煞彼岸轮！
“这是干支大轮盘吗？”毓芾看入了迷，心想道。
忽而，一个轮盘朝着毓芾所在的方向靠近，看上去越发的庞大，越发的震撼。
毓芾回头看向身后的丈夫，激动道：“关关你看，天空上的云彩变成了好多转轮！”
“关关”，是毓芾对丈夫的称呼。
“毓芾！回来！”
毓芾的丈夫这方发现毓芾出了屋，顿时大惊失色，大喊着让毓芾回去。
可惜此刻，他的声音被流霞煞彼岸轮的巨大声响淹没。
毓芾完全没有听见。
突然，一个轮盘陡转直下，险些掉落，毓芾一阵惊慌。
“芾芾！”
毓芾突然听见了母亲的喊声，于是她回头。
她看见丈夫惊慌失措地跑向自己，她不明所以，她还微笑着对身后的丈夫和母亲道：“你们快来看云彩！”
“回来！那是流霞煞彼岸轮！”
“什么？”
……
毓芾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她急忙跑向丈夫。
可下一秒，她突觉困意来袭，竟昏昏然睡去……
再醒来时，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一艘船上。
她这才想起，自己正渡船出远门，船上还有她的父母和丈夫。
“原来，我在船头做了一个梦？”
毓芾疑惑着自言自语道。
她继续慵懒地靠着船头的窗户躺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壮丽的天空。
突然，船开始翻滚，如地震一般。
毓芾拼尽力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此时船上一片混乱，呼喊声，惊叫声连成一片。
“爸——妈——关关——”
毓芾跌跌撞撞地在混乱中寻找她的父母和丈夫。
“太好了，你们没事。”
直到看到父母和丈夫无恙，毓芾的心这才踏实了。
她这才感觉到后脑勺凉飕飕地，生疼。
她摸了摸后脑勺，黏糊糊的。
她把手从后脑勺移开，然后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手，这才发现手上全是血。
“我的头好像破了……”
毓芾踉踉跄跄地走向丈夫。
她的丈夫一把扶住了她，然后将她抱起。
“毓芾，你坚持住！”
毓芾看着丈夫紧张的神情，微笑道：“只是头有些痛，没什么事。”
说着，她靠着丈夫的肩膀，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毓芾从恍惚中苏醒。
她才发现自己躺在了会漂移的担架上。
周围空无一人，连天空也失去了色彩，只剩下灰暗。
她惊慌失措地从担架上跳了下来，然后疯狂地跑向那艘船。
她以为船翻了，一船人都没了，就剩她一个了，她感到一阵揪心，一阵失落。
在路过一个商店的时候，她看见了一台开着的电视机，上面正播放着有关船难的新闻。
还正好是自己乘坐的那艘。
在播报罹难者的时候，新闻的右上角放出了一张照片。
毓芾凑了过去，想仔细看看那个失事的人是谁，但是怎么都看不清。
不过，庆幸的是，新闻里放出的只有一张照片，也就是说只有一人遇难，其他人都无恙。
“太好了，只一人遇难，不是一船人。”
想到这里，毓芾开心极了。
她懒懒地走出商店，却突然发现船消失了，她怎么都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不一会儿，昏暗的天空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
路上若隐若现地，出现了一些零零散散的陌生人，他们一个个脸色煞白，面无表情。
毓芾鼓起勇气，走向一个陌生人，问道：“你好，请问，你知道方川县，在哪一个方向吗？”
那陌生人道：“我很久没回阳间了，很多地方都不记得了，我也在找我自己家的方向。”
阳，阳间？
难不成，他是阴间的？
毓芾不由地打了个寒颤，内心感到极度的恐惧：“我，莫不是就是那个遇难的人？”
她茫然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这时，一位陌生的男子走到毓芾的面前，问道：“你，可是毓芾？”
毓芾惊讶地抬头，回应道：“是！”
“你想不想见你的家人？ ”
“你是谁？你能带我回去吗？”
“我是通灵耕者，来自通灵之境，你的家人，此刻就在我身边，只是你看不见。如果你想和家人团聚，只能去通灵之境……”
通灵之境？！
通灵之境！
我在通灵之境！
毓芾蓦然睁眼，从一梦浮生终苏醒。
她终于记起了自己作为毓芾的一生。
她终于记起，自己早已身陨。
她终于记起，现在的自己，只是通灵之境内的一个度灵，而且，她早已在这通灵之境，生活了七年。
“关关！”
毓芾下意识地喊了声。
没有回应。
周围空无一人。
因为流霞煞彼岸轮的混沌之光照射，生不见死，死不见生，所以此刻她看不见她的父母和丈夫。
她所看见的空无一人，其实是因为她看不见，而她想见的人，也看不见她。
其实，为了救她，她的家人也一样暴露在了流霞煞彼岸轮下。
“通灵之境，七月初七！”
毓芾突然想起了前些天通灵耕者的叮嘱，她终于知道，眼前的这些轮盘，不是干支大轮盘，而是流霞煞彼岸轮。
她也终于明白，混沌之光照射的瞬间，穿透了她的记忆，让她在一梦浮生中重走了一遍来时的路。
庆幸的是，耕者望山及时赶来，帮她挡住了混沌之光，才让她得以苏醒。
眼前的流霞煞彼岸轮还没有消退，其他的流霞煞彼岸轮又从其他方向照射过来，耕者望山应接不暇，毓芾再次陷入恍惚。
“救不了了，看样子过了不一会儿，她就要消散了。她还是难逃一死……”
就在耕者望山准备放弃的时候，他听见了遇谷旸声音：“你们出来干甚！还不快回去！”
“我要找我爱人！”
“我女儿不见了！”
“你们都自身难保了，还不快回去！”
“可是她刚刚还在眼前，突然就凭空消失了。”
“你们再不回去，你们也一样会消失。如果能救，我会帮你们救！”
“那，拜托了！”
……
“谷旸！”
耕者望山大喊了一声。
遇谷旸听见耕者望山的呼喊，便马上赶了过来。
“你戴着五彩石戒指，周身三米之内，混沌之光自然失效，这边就交给你了。”
遇谷旸愣愣地盯着毓芾，半天说不出话。
“谷旸！”耕者望山喊道，“快过来啊。”
“哦。”遇谷旸这才疾步靠近毓芾。
三米之内，混沌之光失效，毓芾得救了。
“谷旸，你发什么愣，赶快把她送到室内！”
“霜霜？”
遇谷旸望着毓芾，不由自主地喊了声。
毓芾没有反应，倒是灵引霜霜回应了：“怎么了主人？”
“没事……”
遇谷旸强压着激动的心情把毓芾送到了一处避光之地，然后又匆匆忙忙地转移其他度灵去了……
七日后，七月十四，通天书院的必经之路上。
遇谷旸早早地等在那里，为了与毓芾相遇。
他遇上了。
“好久不见，你终于来了。”
遇谷旸激动得自言自语。
他正准备飞奔向毓芾，结果发现毓芾的身边陪伴着另外的三个度灵。
陪毓芾过来的这三个度灵，一个是她的父亲，一个是她的母亲，还有一个是她的丈夫。
“是他们！”
遇谷旸想起七月初七那天，被他训斥回家的三个度灵。
“原来他们要找的是你……而且他们都还身命未逝！”
遇谷旸的脚步戛然而止。
“他们身命未逝，却陪伴过来，应该很爱你吧。有他们陪你，你在这里，终会圆满。”
遇谷旸退到一边，远远地看着毓芾的背影，百感交集。
十万多年的等待，漫长的孤独他都忍过来了，却不敌这一刻的失落和怅惘。
“这就是物是人非吧。可是，我真的等了你好久，好久……”遇谷旸心有不甘，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快步追上了毓芾，轻轻喊了声：“霜霜！”
毓芾没有回应。
遇谷旸于是轻轻拍了拍毓芾的肩膀。
四人转身，一脸诧异。
“你是谷旸兄弟吧？”
毓芾的丈夫惊讶地问。
“嗯。”
“初七那日多谢谷旸兄弟出手相救。”
“不必客气，应该的。”
“请受我三拜。”
因为遇谷旸在流霞煞彼岸轮下救了毓芾的命，所以毓芾的丈夫对遇谷旸格外尊重。
“原来那天是你救了我。多谢啦。”
毓芾微笑道。
“不客气。请问，你是霜霜吗？”
遇谷旸问道。
“霜霜？”
“霜霜，十月霜啊！”
遇谷旸满怀期望地望着毓芾，等待着她的回应。
“谷旸兄弟，我想你应该是认错人了。”
毓芾的丈夫轻轻地牵起毓芾的手回应着遇谷旸。
“小伙子，你爱人，没有跟你一起过来吗？”
毓芾的母亲心疼地望着遇谷旸，问道。
遇谷旸尴尬地笑笑。
“你的确是认错了，我叫毓芾。”
毓芾微笑说道。
“哦。”
“没其他事儿，我们就先走了哈。”
毓芾说完，便转过了身。
四个人并排走了几步，毓芾突然停了下来，大喊了一句：“这是哪儿？”
随之，她胆战心惊地退到一边，似乎不认识自己的父母和丈夫了。
“这是通灵之境，是我们新生活开始的地方，我们现在要去通天书院啊……”
毓芾的丈夫一边温柔地说着，一边缓缓地靠近毓芾。
毓芾的母亲则是在一旁，神色哀伤。
遇谷旸看着眼前的一幕，很是诧异：“她是不是记起了什么？又或者现在的她，是我的霜霜？！”
想到这里，遇谷旸一阵欣喜。
于是，他再次追了上去。
“谷旸兄弟，她真的不是你的霜霜。”
毓芾的丈夫说道。
遇谷旸也觉得有些冒失，便停了下来，问道：“我想再问毓芾姑娘一个问题，可以吗？”
“唉，都说了你认错人了，还不信。你问吧。”
毓芾的丈夫也比较通情达理，便没有拒绝。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遇谷旸再次向毓芾问道。
此时的毓芾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很努力地想记起自己的过去，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有些焦虑地摇头道：“想不起，我什么都想不起！”
“想不起没关系，睡一觉养养精神就好了。”
毓芾的母亲心疼地安慰道。
“你，你是谁？”
毓芾果真连母亲都记不起了。
“我是你妈妈呀。”
“妈妈？”
“嗯。”
“她这是怎么了？”遇谷旸轻声向毓芾的丈夫问道。
“毓芾死前磕碰到了头，得了间歇性失忆症，虽然被度到通灵之境了，但失忆症却没见好。”
毓芾的丈夫解释道。
“通灵之境无生老病死，为何会有失忆症？”遇谷旸不解。
遇谷旸低下头，陷入了沉思。
当他再抬头，毓芾已经跟着父母和丈夫走远了。
遇谷旸望向眼前的四个人的背影，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他的心，裂了。
通灵之境，无生死，若只能看他人相守，该是多么折磨，多么煎熬。
于是，遇谷旸欲离通灵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