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秋波老妪
仙灵子上前几步来到跟前，邢书记与可儿则站在原地未动。老者身后的洞壁上悬挂着一幅字画，笔力清瘦，誊写着文天祥的那首《正气歌》：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穹。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邢书记愣了一下，再次扭头看了看，身后依旧是无人，“前辈，您是说谁呀？”他不解的问。
“哈哈哈……”秋波老妪长笑一声，纵身飞下石壁，身披黑色蝉翼薄纱长衫，衣袂飘飘，体态轻盈优美，犹如敦煌壁画中的飞天一般。
可儿见状则更加的惊讶，好奇的问道：“小巫，那你原来是什么人，男的还是女的？”
邢书记听到这儿再也按捺不住了，不由得气愤指责道：“教授，亏您还是位知识分子，仙灵子道长生命已值垂危之际，大家理应同白求恩大夫一样去救死扶伤，怎可以一己私利而作为要挟呢？”
“唉，这个仙灵子平日里不好好练功修行，整天琢磨着饮酒吃肉，一条小小的尸虫都对付不了，不急，给他些教训长点记性也罢。”秋波老妪满不在乎的语气。
“另一位？”邢书记诧异的回头望了望，告知说。“并无他人。”
“前辈，小巫是阆中老何养的一头巫猪，牠非常聪明，不但识得人言，而且还能嗅出尸虫的气息，来僰王山的一路上帮了我们很多忙呢。”邢书记解释说。
邢书记闻言吃了一惊，不明就里，总之这位僰王山最神秘的隐士给人感觉怪怪的。
邢书记扶着道长走上一座天然石桥，那桥宽数丈，长约十丈有余，脚下深邃黑暗，依稀听得到流水之声。
“老妪的这只‘残眼’乃是修炼至最高层次的‘阴眼’，别说这头小猪崽儿，即便是魔魇也能看破。”
“前辈，”邢书记此刻仗义执言开口说道，“仙灵子道长中毒伊始首先想到的就是秋波老妪，因此才星夜赶来飞雾洞。上山途中他还一直夸赞您的容貌呢，瞧他此刻已痛楚难当，恳请前辈尽快医治。”
邢书记依言将符箓揉成一团，硬生生的塞入了仙灵子的嘴巴里，然后撸着喉管令他咽下，其身子随即缓缓倒下昏睡了过去。
“可仙灵子道长说过前辈双眸似秋水，貌美如天仙，想必是见过的。”
幽暗的灯光里，一个面色红润，秃顶的耆年老者盘腿坐在山洞角落里的青石台上，双眸中闪烁着睿智的目光。
她悄无声息的轻轻的飘落在了跟前，此刻邢书记才看清了秋波老妪头上戴着一副黑纱面罩，把整个脸全都遮住了，看不见究竟长什么模样。
费叔闻言在可儿怀里拼命的点着头。
“是……是‘三八妇女红旗手’。”邢书记嘴里突然迸出这个俗不可耐的名词来。
那张书满朱砂符的黄裱纸轻飘飘的飞下石壁，径直的落在了邢书记的手掌上，可见秋波老妪内力之深厚。
“我是县委邢书记，这是可儿，还有……仙灵子道长呀。”
“小姑娘有所不知，《太上除三尸九虫保生经》中就有杀灭诸尸虫法门，可惜这老道学艺不精，到头来连一区区蛔虫之毒都束手无策，还让下面那个整日里夸夸其谈的无灯老怪物奚落了一番，实在是令人汗颜啊。”
走过天生桥，进入一个漏斗形的天坑竖洞，夜空中残月薄云，或晦或明，时隐时现。
“哼，”秋波老妪似乎有些恼火，忿然道，“你以为老妪的‘残眼’是吃素的么？”
“你是说小巫么？”可儿嫣然一笑道，“前辈弄错了，牠只是头可爱的宠物猪而已。”
“当今社会上想要习武的年轻人多的是，何必非要找仙灵子老道长不可呢？”邢书记仍旧是为其不平。
“你们三位是何人？”黑暗中传来了问话声。
“当然是小姑娘怀里的那个人啦，虽然变成了猪身，但却蒙骗不了老妪。”秋波老妪嘴里哼了声，似有不悦。
“好吧，”邢书记忿然道，“既然无灯教授见死不救，我们也只有另寻高明了。”说罢转身搀扶起浑身已战栗不止的道长，迈步朝上落水走去。
迷离的月色斜斜的照射在洞中石壁之上，距地面数丈高的地方有一凹陷石坑，内里盘腿坐着一人，朦朦胧胧，面孔看不十分清楚，但瞧其身材却是窈窕清秀之极。
“当然，这世上还从未有人得见老妪的真容。”秋波老妪冷冷答道。
“自古燕赵多侠士，易水浣女竟愁肠。夜夜犹思枕边人，僰王山中泪沧沧……”这时忽闻耳边有低吟浅唱飘渺之声自天生桥上传来，其音幽幽怨怨，凄凄戚戚，如泣如诉，令人心酸至极，顿生爱怜之意。
无灯教授叹息说道：“尸虫实乃噬体智慧之虫，与尘世间普通毒虫迥异，能够绕血脉经络潜行，因此真气难以阻截。只可惜道长所学非我儒家功法，否则定能化解这区区虫毒。”
“可是那熊大说两个时辰后便会毒发身亡。”可儿争辩道。
“唉，曾经是有过几拨高中学生上山学艺的，可惜全都眉宇间毛发散乱，已非童子之身。当今世上若要找到既天资聪慧又守身如玉的年轻人难了，因此只得弃小抓大，收仙灵子为徒。”
“这就是……是秋波老妪。”仙灵子喘息着说道。
费叔此刻也唯有点头承认了，这个可恶的老太婆与她何干，干嘛乱管别人闲事儿？
“教授果具慧眼，确实是一条拇指般粗细的蛔虫咬了贫道一口，不知可有施救之法？”仙灵子赶紧问。
“哈哈，果然是县委书记，马屁拍的震天响。好吧，看在地方父母官的份儿上，老妪就先将这虫毒驱除掉。”秋波老妪说罢自怀中摸出一卷黄色的符箓翻动着，从中找出一张随手甩下。
“你在说小巫么？”可儿惊讶的望着怀中的小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无灯教授长叹一声：“老夫自创的儒家中庸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多年来只传授过一名弟子，据闻其数年前已死于域外。如今老夫年迈，若是这旷世功法就此失传则死不瞑目矣。”
“仙灵子道长原来中的是尸虫之毒，老妪僰王山中守候数十年，今日终于等到了……”秋波老妪的音质轻柔甜脆，竟如同小姑娘般。
“你这只蠕头蛮纯粹是强词夺理，还有这位小姑娘也是鬼魂附体，竟然还敢在老妪面前奢谈什么科学与迷信，简直可笑之极。”秋波老妪怒道。
邢书记摇摇头，问他：“您是哪儿的教授？”
邢书记搀扶着道长小心翼翼的走过天生桥，可儿抱着小巫紧随其后。
“仙灵子，你若此时改投儒家功派，老夫即刻为你设法驱毒如何？”教授再次相劝。
此刻，仙灵子体内虫毒已然发作，如百蚁噬咬其心脾一般，口吐清水，痛不欲生。
仙灵子闻言默不作声，这位无灯教授数年来多次相劝放弃正一道，而改学他的儒家功，但自己始终都没有答应。
无灯教授对邢书记和可儿微微一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陋室德馨，谈笑鸿儒，两位请自便。”说罢，仔细的检视起仙灵子粗大红肿的臂膀。
可儿心地善良，见状抬脸仰望石壁匆匆说道：“前辈，道长毒发，还请你老人家赶紧施以援手。”
“老妪说的是另一位。”
“是什么？”秋波老妪微笑道。
费叔此刻心中极度惶恐不安，这个秋波老妪果真世外高人，竟然一眼便看破自己，是福是祸今天看来怕是躲不过去了。
费叔无奈的抬起一条后腿，露出了两个蛋蛋……
“嗯，仙灵子已经不碍事了，”秋波老妪突然话锋一转，嘿嘿说道，“现在可以谈谈你们身边的那个人了。”
“前辈，所谓的‘开天目’之类的说法都是迷信，当今科学这么发达，至今还没有哪个外科医生在开颅手术中发现过有第三只眼的，呵呵。”邢书记笑道。
“蛔虫之毒喜啃噬心脾，可将此‘虫符’塞入其口中吞服，半个时辰便可痊愈了。”秋波老妪说道。
可儿悄悄拽了下邢书记的衣襟：“相公，赶紧找秋波老妪去吧，仙灵子道长毒性好似要发作了。”
邢书记心中有些疑惑，在来飞雾洞的途中仙灵子道长还担心自己见面后会把持不住呢，想到此于是开口问道：“前辈，您从来都一直戴着面罩的么？”
“以老夫揣测，像是中了尸虫之毒，奇怪了，僰王山上怎会有此等蛊虫。”无灯教授啧啧道。
“哦，老妪明白了，”秋波老妪顿了下，“都请过桥来吧。”
“是吗，他是如何夸赞老妪的？”
“小巫，前辈方才所言可是真的？”他低头询问着。
“他说前辈通情达理，貌美如花，锄强扶弱，眼似秋水，乐于助人，德艺双馨，品德高尚，双眸摄人，堪称是……”邢书记胡乱吹捧一气。
“修习儒家功就一定要童子之身么？”
“那是自然，阴阳不可错乱，非得柳下惠坐怀不乱之士，方彰显我儒家俯仰天地之浩然正气也。”
“北大历史系。”无灯教授颇为自豪，那是中原最高学府。
雄辩的邢书记此刻顿时也傻眼了，秋波老妪既然能够道破自己和可儿的真身，那么小巫的事儿也应属不假。
“残眼？”邢书记不明白她的意思。
“世人所言不可尽信之，”秋波老妪不屑的哼了声，目光落在了可儿身上，缓缓说道，“这小猪崽儿原本已经修炼成人，不知何故又被打回了原形，真的是很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