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被诅咒的兄妹
五条悟醒过来的时候是凌晨。
千禧一代的女生都喜欢熬夜，莉莉丝躺在他旁边，正在跟西宫桃八卦进展。
「所以说他居然不是gay啊。」
「对啊，还很厉害。（脸红）」
莉莉丝听到身边的动静，赶紧把手机摁黑屏。
“你不睡一会儿嘛？”五条悟揉着眼睛，把旁边娇小的女孩捞过去抱在怀里。
莉莉丝个子比他矮接近30厘米，这样的身高差很方便让他低下头亲她的额头。
六眼平时对大脑的消耗极大，需要吸收各种各样大量的信息，以往五条悟习惯了睡觉的时候也要带上眼罩。但今天晚上他没有带眼罩睡觉，而且醒来的时候脑袋也没有因为过度运转而剧痛。
莉莉丝和他的术式某种意义上很互补。
她的术式和无下限有点类似，都是环绕周身几乎可以说是自动挡开启的。和后来才觉醒，收放自如的五条悟不同，她这种咒术磁场从她天生出生起就存在，而且不受她控制——与其说是和肉身独立存在的「咒术」，她身上这种古怪的特质更类似于天与咒缚那种「体质」的性质。
五条悟呆在她身边的时候会感到周围很安静。
这种静不是常理上说的没有噪音，而是她身上那种强大的黑洞似的吸引力会把周围的所有咒力同维度的物质吸收进去，从而形成某种六眼无法抓取额外信息的小真空。
他在她身边看到的世界，是正常人而不是六眼看到的世界。
莉莉丝的手机响起消息提示。西宫桃的头像上小小的「10」，仿佛是给她发了个调查问卷要仔细填写这个男生的各方面信息。
五条悟好奇地看着她的手机：“莉莉丝酱好像人气很高啊。”
莉莉丝略带点尴尬地笑笑：“哈哈，只是桃酱在问我在哪里可以买到我喜欢的零食啦～”
每次和五条悟见面，他身上都只有古龙水的味道。
他是很讲究的男人。
除味剂永远都在用，身上的体毛，胡须什么的总是处理得干干净净，以至于她完全无法想象他早上起来会刮胡子的样子。
这种干净总给她一点冰冷的距离感，似乎他也是把自己真实的灵魂用昂贵的衣服和古龙水掩藏起来了，只露出他想给众人看到的那个开朗的玩世不恭的五条悟。
他仿佛总是带着个面具，在东京小小的咒术世界里，扮演「神」的角色……就像她哥哥自从夺权成功后，习惯了扮演“花山院家主”的这个角色那样。
莉莉丝在家的时候经常帮哥哥按摩，也很清楚他压力大的时候身上比较容易僵硬的位置。她下意识地摸着他的手臂，顺着他手臂的肌肉摸到他的肩膀，然后稍微加大了力度捏了几下。
“你这样不累吗？”
莉莉丝边给他按摩边问。
“累？”
五条悟有些诧异。
大部分的女人和他发生关系之后，都会想跟他表现一下——很常见的反应有并且不包括：突然变得很粘人，需要他的肯定，或者突然变得很贤惠，试着给他展示适合成为妻子的那一面。
她们会突然变得很计较得失，想从fwb往上变成他的正牌女朋友，顿时失去了那种令人愉快和放松的魅力。
“嗯……我不知道怎么说，可能我们并不熟这么说也有点无礼……但我觉得五条老师并不是很真诚。”
五条悟隐隐觉得那个很尊敬的「老师」的称呼略有点不对，但也没多说什么。
而对于“并不是很真诚”这句话，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莉莉丝继续捏着他的肩膀，“大概就是很像带着张面具那样。”
五条悟好看的脸离她很近。那双漂亮而没什么感情的眼睛瞳孔微微放大，浓密的白色睫毛像是蒲公英的茸毛。
刚刚因为剧烈运动出了不少的汗。他身上的古龙水的味道逐渐淡去，他本身那种干净的“五条悟”的气味开始喧宾夺主起来。没有打理的头发微微有点凌乱，几缕被汗水沾湿的头发贴在额头上，显得他比平时更真实了许多。
莉莉丝松开手，把脸埋进他的怀里。
五条悟把原本抱着她的手臂抽离开来：“或许吧。”
莉莉丝见他没有想和她多聊自己，不免还是有点失落，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自我打趣道“我好像做了多余的事情吧”。
不过夜，不谈感情，不谈心，这明显就是从暧昧变成fwb了。她本来也没奢望过会和这个男人有更深的交往，一时冲动下她自作聪明地分析他和试着去理解他，仔细想想也真的是很可笑的行为。
“说起来……莉莉丝也一定要和门当户对的男人结婚吧，”五条悟像是摸猫那样摸她的头发，“与其和那些乏味的家伙结婚，不如考虑考虑我怎么样？”
莉莉丝的脑子还属于当机状态，她完全没聊料到他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求婚的话。
“我们……才认识几个月吧？”
“我知道啊。”
五条悟在她耳边轻轻地吹气，“我也知道，你来这里是为了避开花山院一树吧？”
不曾提起过，甚至避免想起的禁忌从眼前的男人嘴里轻松地说出来，莉莉丝原本正在准备的拒绝的措辞像是被子弹击中的玻璃杯那样片片破碎。
她和哥哥那种畸形的相互依恋，花山院家的人都隐隐察觉到了，碍于家主的地位，也都没有谁敢于明说。
「莉莉丝和一树感情似乎超过了兄妹的界限。」
家族内部早就有这样秘而不宣的流言。
她和哥哥血脉相连，相貌非常肖似。两个备受宠爱，身份高贵的两个孩子，从小就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老天给了他们完美的家世和容貌，但也给了他们最可怕的诅咒。
哥哥是全家最宠爱她的人。她要什么他都会给，无论是血统名贵的小马，好看的钻石，还是美丽的衣服。
她十四岁时偶尔做噩梦，无论醒来的时候多晚，都要穿过长长的走廊，敲响哥哥的房门要他抱着她入睡。
哥哥年长她八岁，虽然比她成熟和稳重很多，但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前也从来不拒绝她这样荒唐又幼稚的要求，总是那么无止境地纵容她。
几年前哥哥接受了一个女孩子的告白，带着那个金发碧眼的女孩回家。
隔着餐桌看着哥哥耐心地和她说话，莉莉丝的胸口充满了某种酸涩而疼痛的情绪，她非常任性地要坐在哥哥旁边，全程都毫不掩饰的黑脸，说话也相当尖酸刻薄。
她从没对任何女孩子有过这么明显的敌意。
胸腔里那种酸痛疯狂地翻涌而上，如同某种腐蚀性的液体在侵蚀着她的心室和五脏。她自己爹耳朵里听到自己那晚说的话，甚至对自己说话时尖利又恶毒的语气感到陌生。
那天晚上女孩走掉后，莉莉丝几乎是立刻扑到哥哥怀里。
“我不喜欢她！”
她紧紧抱着哥哥，听见自己蛮横地说。
花山院一树温柔地摸摸她的头，“我的莉莉丝如果不喜欢的话，就分手吧。”
同样的情况发生了好多次。
她以为哥哥终究会生气，会遇到某个女孩子后沦陷，然后坚定地牵着对方的手。莉莉丝自暴自弃地想，那也算是她身上的诅咒的终结。
可是无论来的女孩子多漂亮，各方面的条件多么优越，花山院一树总是那么耐心，平平静静地说，妹妹不喜欢的话那就算了吧。
有个皮肤黝黑，性格火爆，非常喜欢一树的女孩曾经摔门而出，对着他吼，“那么喜欢你妹妹你们就一辈子在一起吧。”
莉莉丝在门关上之后毫无征兆地哭起来，泪水夺眶而出——
她倒不是因为对方的无理而哭泣，而是那个女孩子直白的话，戳中了她内心深处某个阴暗，丑陋，不能言说的秘密。
花山院家年轻的家主拍着她的背试图让她冷静下来，像小时候那样抱起她放在自己膝盖上。少女散发着柔软的玫瑰香气的秀发贴在他胸口，洋娃娃似的碧绿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都被泪水濡湿。
一树每次看着她哭，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如同被一只蛮不讲理的小手揪住拧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低下头吻她的额头和发顶，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背。
无论做什么都可以。
只要能让她的眼泪止住……无论做什么都可以。
莉莉丝如图溺水的人似的抬起头在哥哥的眼睛里寻找什么，纤细的手指握着他的衬衫的领口。
如同着了魔般，花山院一树深情地看着怀里近乎是自己镜像的洋娃娃，吻了吻她湿漉漉的嘴唇。
十多年的窗户纸被捅破，不可触碰的禁忌瞬间破碎。
在那之后不久，莉莉丝就明显感觉到哥哥刻意在躲着她。
她再也不任性地去驱赶那些他带回家的女人，以及在外面遇见的女人，仿佛接受了这个令她心死如灰的事实。
两个人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各自自我放逐，试图和其他人交往。
但谁也不傻。花山院一树后来交往的女生基本都还是敏感的注意到他对妹妹这种过度的爱护和偏心，会由于各种各样的理由不能和他继续下去。
九十九由基算是个异数。
她天性洒脱，和花山院一树的分手算是和平分手，也并不太在意这对兄妹奇怪的感情。反而作为咒术师，她对莉莉丝身上因为求而不得的爱产生的极为强大的，异常的诅咒而感到好奇——
因此也只有她能和这对兄妹都继续做朋友。
五条悟的大手磨蹭着她的脸颊：“……你觉得怎么样呢？”
“你明知道我和哥哥的事情，还这么问吗？”
莉莉丝看着那双湛蓝如天空的眼睛。
她大概知道他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但还是问了。
五条悟耸耸肩：“我并不相信爱情是多可靠的东西。与其说那是多么美好的情感，不如说是更可怕的诅咒更贴切点。”
诅咒啊……
多么贴切的形容。
莉莉丝坐起来，拉起白色的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长发散落下来，像茧似的包裹着她。
男人想观察她的表情，伸出手去撩起她的头发。
莉莉丝抬头看着他。眉尾微微下垂，绿色的眼睛水汪汪雾蒙蒙。
她那种眼神让他想起在下大雨的街头，屋檐下的纸箱子里被人遗弃的狗狗。
“我算是你最喜欢的学生虎杖君的死刑执行人哦五条老师。”
最强咒术师不仅骄傲，而且疯狂。
“只要我还在，老头子们是不敢对虎杖同学下手的。”
莉莉丝叹了口气，如果是正常交往的情侣，她这个时候应该纠结的问题是他是不是真的爱她。
她知道自己至少对五条悟的好感都不至于称得上爱，这么问了也只是徒然。
就像她也知道五条悟想娶她主要的目的也还是横插一脚御三家和花山院家的交易，顺便恶心恶心那群老家伙，“爱”所占的比例也非常少。
身居高位的男人，在决定结婚对象的时候，都有很多考量——她的家世，她的长相甚至教养，这些都像是货架上明码标价的商品，而对面那个她曾经有好感的男人则是挑选商品的买家。
“我……考虑一下吧。”莉莉丝恳切地说。
五条悟没继续纠缠下去，也没露出什么失望的神色，只是特别清水地吻了吻她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