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男孩子的友谊总是来得莫名其妙，明明昨天还吵得面红耳赤的，今天两人在课上就聊了起来，还带动了周围的其他同学，还是在语文课上。
周宋敲敲黑板，“袁安逸同学和路锦博同学，上课要看黑板。”
他们立刻将头转向黑板，笑嘻嘻地听课，没坚持两分钟，又开始了。
终于熬到了下课，周宋觉得很有必要和他们聊一下，于是等最后一节体育课，两人被叫去了办公室。
“怎么办啊，会不会又叫家长！”路锦博有些慌了，毕竟他们昨天才被请家长，昨天还好说，是叔叔来，但是昨天路支奕出差了，现在是爸爸在家。
惯犯袁安逸就显得很淡定了，拍拍路锦博的肩膀，“不用怕，小周老师不凶的，她不会请家长的。”
“你怎么知道。”
“小周老师这么温柔，说两句就会放我们走的。”
“万一叫家长怎么办？”
“没事，就是被说两句，父母不会舍得打的。”
“我爸就经常拿尺子打我手掌！”路锦博将手掌摊在袁安逸面前，另一只手模仿尺子，拍在那只手掌上，“就像这样。”
虽然于舟平日会凶他，但是真正动手也不会下手很重，为了骗过于舟，他还必须装出很痛地样子，袁安逸摸摸鼻子，“那…你只能好好认错了。”
两个小朋友聊了一路，到了办公室门口，他们还是很礼貌地报告了。
周宋本来是想去装水的，但是刚出门就听到了两个小朋友的对话，从对话来看，袁安逸彻底成了周宋的重点关注对象。
“知不知道老师叫你们过来是因为什么？”周宋让他们坐在椅子上，两个小朋友悄悄地交流眼神。
“是因为我们上课讲话。”路锦博紧张地扣着自己的手指，一边的袁安逸倒显得很平静，周宋看两人截然不同的两种状态，让他们抬起头。
“那你们为什么不听课呢？”
路锦博老老实实地回答：“我补课学过。”
“那安逸呢？”
“我看懂了。”
两种不同的回答，周宋愣了一下，现在的小朋友很多都去补课，路锦博的家庭条件好，去补课是意料之中的，但是周宋没有想到袁安逸会这么回答。
“但是你们听懂了也要听课呀，你们说话了，其他同学就容易被影响，我们要为其他同学想一想。”
路锦博低下脑袋，“我错了小周老师，我以后上课再也不说话了。”
“我也错了，我不应该上课讲话。”袁安逸也跟着低下头，低头前偷瞄了一眼她。
周宋见两个小朋友认错态度良好，也没有再说什么。
“那以后要认真听课。”
“知道了。”两个小朋友异口同声地说，周宋看了看表，知道快要放学了，就让他们回去了。
“周老师，见你昨天刚找过他们，今天怎么又找了。”邻桌的一个同事问。
周宋笑笑，“我是新班主任，对同学们给不是很了解，所以发现一点问题就要及时纠正。”
“当班主任挺烦的是吧。”她邻桌的同事和她都是今年的新老师，但是自己被安排接手一个老师的班，而这个同事则是从一年级带起。
“其实也没有很烦。”
“我倒是挺烦的，一年级的小朋友太难管了。”
“等过一段时间他们适应了就好了。”
“但愿吧。”
周宋见这个同事一脸疲劳地转着椅子，拍了拍她的手臂，“慢慢来吧。”
同事点点头，周宋转过身，继续自己的备课。
这时手机响了，“你好。”
“麻烦周老师跟袁安逸说一下，在学校前门等着，我随便接他。”
“好的。”
“谢谢。”
周宋看了看表，离放学还有五分钟，一二三年级的学生可以选择校车接送，袁安逸是选择校车接送的，校车是在后门的，如果他上车了怎么办。
周宋赶紧赶去后门等人，办公室离后门还是有一定的距离的，周宋小跑，终于在下课铃前一分钟，到了后门，但是袁安逸并不在。
下课铃响，一大群穿着校服的学生向后门跑来，周宋的身高只有一米六，现在的小朋友营养好，一些小朋友都快比她高了。周宋努力地在人群中寻找袁安逸的身影，还好学生都自觉排队，周宋才不至于眼花缭乱。
但是等了很久都没有看到袁安逸的身影，照理说最后一节体育课，学生们都喜欢早早地等在门口，争当出校门的第一人，但是为什么还没有看到袁安逸？现在要开车的是第二辆了，虽然还有三辆，但周宋还是挺着急的。
终于在第四辆校车开车后，看到袁安逸的身影，周宋走过去，“安逸，你爸爸在前门等你，现在过去吧，你爸爸应该等很久了。”
现在距离放学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了，虽然袁安逸的家长没有打电话来催，但是应该也等急了。
两人匆匆赶到前门，看到于舟正拿着手机，这时周宋包里的手机也响了，周宋赶紧带着袁安逸到前门，跟门卫说明了，才让袁安逸出去。
周宋气喘吁吁，额头上蒙了一层汗，“不好意思。”
“谢谢。”示意袁安逸到自己这里，袁安逸一溜烟地跑到于舟的身后，“小周老师再见！”
“再见。”周宋朝他们挥手，袁安逸一边频频回头，于舟嫌他走路太慢，直接提着他的书包，袁安逸被迫小碎步跟上。
说实话看到这个场面，周宋突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袁安逸的爸爸不会家暴吧。
昨晚见到于舟右手臂上的纹身，加上他的长相，真的很像混□□。
周宋刚做好饭，合租的室友就回来了，“今天这么早啊。”周宋将饭菜端到餐桌上，看向靠在墙上的唐付娉。
唐付娉无力地摆摆手，“太累了！”
“那你要先睡会还是先吃饭？”
“我先躺会儿吧。”
唐付娉一头扎在沙发上，继续将厨房里的菜搬出来。
唐付娉是一个快递小妹，和周宋在大学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周宋经常出门做兼职，所以室友的快递很多时候都是她帮领的，一来二去，就跟唐付娉混熟了。
等周宋准备去洗澡时，唐付娉仍倒在沙发上不愿意动，若是周宋不叫她，她真能这么躺一晚上。
“付娉，起来吃饭。”
唐付娉挣扎了几下，终于坐起来了，“几点了？”
“九点多了。”
“哦。”
唐付娉自觉地去到厨房拿饭，周宋看到垃圾还没倒，便收拾收拾，准备先去扔垃圾。
“付娉我去你房间那拿垃圾。”
“谢谢了。”
周宋提着一垃圾出门，还没关上门，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周老师。”
周宋回头，见袁安逸乖乖地站在于舟的背后，微微抬起头，眼角似乎还带着泪水，周宋再看向于舟，一脸的阴沉。
周宋觉得这个气氛有些严肃，“安逸，怎么了？”周宋微微躬下身子，用手撑着膝盖，温柔地问。
袁安逸得到周宋的问候，强忍住的泪水就快要掉下来了，但看了一眼于舟，又将眼泪憋回去了，“没什么。”
周宋觉得不对劲，“安逸家长，你们也住这儿？”
“我们住楼上。”于舟推了推袁安逸，“很晚了，跟老师说再见。”
袁安逸一脸的不情愿，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于舟，又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告别。
“老师再见。”袁安逸说完，就被于舟牵着上楼了，上楼的时候，一步三回头，周宋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扔了垃圾，周宋回到了屋内，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仔细地听着楼上的动静。如果说袁安逸住在楼上，那么昨天晚上的玻璃声就是他们弄出来的，再加上今天晚上袁安逸的表现，不会是家暴吧。
想到这，周宋的身体忍不住颤抖，攥紧了拳头，不行，她要去看一下。
想到卧室里还有一份试卷，现在送上去会不会显得有些特意，万一打草惊蛇……
“嘭！”楼上传来大声的撞击声，周宋紧张地搓着膝盖，掌心越来越热，周宋咬咬牙，决定上去看一看。
“爸爸，我错了，我不应该这样子说姑姑。”袁安逸带着哭腔，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于舟发这么大的火，自己只是说了一句姑姑的手长疮很丑而已。
于舟回到房间，大力地关上了门，袁安逸被关在门外，“爸爸，我错了。”他拍拍门，没有反应。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惹到于舟的，但看他这么生气地样子，肯定是自己错了。
许久，房门打开，于舟蹲下来，“跟姑姑道歉。”将手机塞到他的怀里。
姑姑温柔的声音从手机的一边传来，“安逸，没事吧，爸爸没有骂你吧？”
袁安逸看了一眼于舟，“没有。”
“不好意思，姑姑的手吓到你了…”
“姑姑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说，姑姑很好，是安逸的错，安逸不应该嫌弃姑姑。”
“没事没事，安逸很乖，姑姑不生气。”
…
聊了一会儿，袁安逸就将电话挂掉了，拿着手机去找于舟，低着头，连话都不敢说。
“我道歉了…”袁安逸委屈巴巴。
“没有下次。”
“一定。”
“现在赶紧去洗澡，洗完做作业。”
“好！”
袁安逸难得这么听话。
来到袁安逸家门前，周宋忐忑地敲响门，一秒，两秒，三秒……好像过了很久，才有人来开门。
开门的是于舟，周宋对上他的脸，心里咯噔地一下，这张脸，要不说是□□大哥，都没有人信。于舟一米八五的身高将打开的门缝挡得严严实实，周宋好像隐隐约约听到袁安逸的哭声。
“袁安逸家长，这是袁安逸没有拿的试卷，本来想明天再给他的，没想到我们是邻居，所以现在就给他拿来，今晚还能赶赶。”周宋将试卷递给于舟，周宋的手忍不住颤抖，那张试卷在空中都动着。于舟愣了一下，不明白她为什么感觉很害怕自己的样子，接过试卷。
“谢谢。”
“可以让安逸出来一下吗？我有些话想和他聊聊。”周宋小心翼翼地提出，偷偷观察于舟的表情。
于舟皱了皱眉头，“不可以和我聊吗？”
周宋愣住，干笑两声，“有些东西需要和他亲口说，小朋友也可以有自己的小秘密。”
“今天太晚了，明天到学校再跟他聊，可以吗？”这句话没有询问的语气，周宋脸上的笑挂不住，紧张地扣手。
于舟看着她的小动作，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己长得很凶吗？怎么一个两个都不敢直视他？
“那我走了。”周宋的声音也有些颤抖，现在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然后再去报警。
“再见。”于舟带着疑惑目送周宋下楼。
在于舟的目送下，周宋紧张地迈着步子，因为于舟的目光，周宋觉得走路都不会了，好不容易走到楼梯拐角，这里在他家门口就看不到了。
周宋呼了一口气，腿都吓软了，痛苦的回忆如潮水一般涌入脑中，周宋痛苦的抓着自己的头发。缓了许久，此时她已经一身汗了，周宋扶着墙回到家。
拿出手机，按下报警电话时，手都是抖的。
等待接听的那几十秒，她的脑子像是放映机，将过往的一幕幕都呈现在眼前，终于接通了。
“你好。”
……
周宋颤抖着，根本说不出话。这一通电话，迟到了八年。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周宋还是没能说出话，昔日的回忆如同刀子般将她刚结痂的伤疤再次揭开，对方已经教育了。周宋深呼一口气，终于开口。
“在登俊路二十八号，三楼，有人家暴。”
“情况确认属实吗？”
“我觉得是的！就是的！快点！”周宋的清晰逐渐激动。
对方跟她确认了一些事情，然后出警。
周宋蜷缩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楼上似乎传来吵闹声，持续了不一会儿，吵闹声就停止了。
周宋吵闹声结束，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再确认一遍，楼上没了声音，周宋捂着狂跳的心，走到客厅，透过窗，正好看到于舟被一个穿警服的人押进车内，接着一个女警牵着袁安逸走进了另一个辆车。
结束了吗？
周宋顺着墙蹲下，痛苦地锤自己的脑袋，身子仍止不住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