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青楼真情几人道,绝笔掘墓绝人间
轻拨门闩,慢开门,轻抬脚,侧身出,缓关门。
清风拂面,抬手闭眼深深呼吸,空气充盈整个胸腔,轻轻呼出。
顿觉身心舒畅,睁眼间,脑海突然闪过刚才的画面,回身低头看去。
一块白色璞玉置于台阶之上,玉下留有一封信笺。
史旦赶忙拾起这两样东西,玉雕双燕归巢,红纸为翼附于信笺之上。
上书。
“史旦启 ,梦鸢笔!”
舒畅之感顿时全无,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
冲进屋子,将玉佩书信扔到床上,拍醒狗三。
“快点起来,跟我去梦鸢姐的房间。”
两人火急火燎地来到西楼三楼,女子们居住休息的地方。
“怎么办,我们都不知道梦鸢姐具体在哪间屋子。”
“一间,一间的找,我南,你北。快!”
史旦一间又一间的把门踢开。
谩骂声从一个又一个房间传出,两人完全没有理会。
“史旦,快,快来!”
狗三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史旦身体一怔,倒退半步。
梦鸢悬于梁下,脸上没有一点生气。
两人将梦鸢解下,合力抬到床上。
梦鸢身体僵硬,史旦无法接受眼前事实,握住梦鸢的冰冷手,
“梦鸢姐,你醒醒?为什么会这样?”
“狗三,赶紧去叫李院医。”
“史旦,你不要这样,你清醒清醒,梦鸢姐,她已经死了。”
“快去!!”
有人上吊的事很快传遍了整座寻花楼。
王妈妈李院医全都来了,屋子屋外里挤满了人。
李院医走上前去,打眼一看,摇着头说道。
“没得救了,人死了两个时辰以上了,赶紧埋了吧。”
王妈妈见怪不怪,一脸淡定。
“没用的东西。”
转身对着屋子里的人咆哮道:“都在这里干嘛?你们也想死吗?还不赶紧滚?”
众人四散而去。
史旦依旧呆呆地坐在床榻边上,眼神空洞。
狗三怎么拉也拉不动他,急得满头大汗。
“赶紧走哇,快点。”
“正好,你俩留下,随便找个地方把她埋了吧。”
王妈妈绕着屋子走了一圈,走向梳妆台,把上面的首饰匣拿走离开了。
“都没人了,我们赶紧把她埋了吧。”
狗三又急又怕。
“给句话呀,你倒是?”
狗三索性直接坐在史旦旁边。
片刻之后,史旦终于开口。
“帮我个忙,去把床上的书信和那玉佩拿来,顺便找两根绳来。”
“好。”
狗三终于等到了史旦的回应,赶忙爬起身子,冲出门去。
狗三匆匆拿回书信玉佩,递给史旦,喘着粗气。
“你跟我一样大字不识一个,你能看懂吗?”
“这你就不用管了,让你担心了,我没事。”
史旦抿嘴,眨眼,拍打面部,放松肌肉,起身坐到椅子上,拆下红纸鸢,拆开信封,展开书信。
“折纸为鸢,以寄所托。”
“枕边暗格,有银票五百两。”
“观君心正,请君收下,以备后用。”
“君之资质,他年必有所成。”
“君所畅想之地,吾亦向往。”
“望君坚定己心,破浪而行。”
“另有一幅画作,十年前,心倾之人所作。”
“本想卿卿尔尔,终此一生。奈何上苍捉弄,杳无音信。
“日前得此情定之物,乃知时年分别不久,突染恶疾,天人永隔。”
“终前,留言予佩于胞弟。”
“奈何家道中落,十年,其弟终不负所托,将玉佩交予我手。”
“期待全无,希望破灭,此心决绝。”
“此命虽已,此身难消。劳君处之。”
“君莫神伤,望君心坚。浴光而行。”
“梦鸢绝笔。”
天光渐明,蜡泪将尽,窗外枝头阵阵鸟鸣。
史旦折信置于烛火之上,纸燃,灰落,信无。
“放心吧!”
旁边的狗三,歪着头眼巴巴地看着史旦,脸上流露出丝丝困惑。
“放心什么?上面写的什么?”
“来,把耳朵伸过来,我告诉你。”
狗三抻着脖子,伸着耳朵。
“梦鸢姐说,晚上,去找你。”
“真的,假的?别吓我。”
狗三腿一软坐到了凳子上。
“逗你呢,赶紧来帮忙。”
史旦用床上的细麻凉席包裹好梦鸢的尸体,狗三系好绳子。
史旦找到暗格,取出画轴,拿出银票。
“这个画轴你拿着,这五百两银票,先放在我这。”
“五百两,这么多?我俩这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银两,梦媛姐,留给我们的吗”
“行了,将来留着有用,你背上梦鸢姐,我们出城去。”
“我有点怕。”
“死人比活人安全多了,有什么可怕的。”
“这样吧,你带上画轴和玉佩,拿上一百两,选口好点的棺材。”
“我先背着梦鸢姐出城去,免得被别人看到,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城门半里老槐下见。”
“行,到时候再弄架马车。”
“出发。”
史旦背上梦鸢,风很轻,人更轻,走上街,跨过桥,迈出城。
衣衫浸透,放下梦鸢,倚着古槐。
清晨阳光柔和,树冠镀上了一层金箔,粼粼闪闪。
微风拂过,枝叶相交,沙沙作响。
汗水悄无声息的消失,带走身体的热量。
史旦内心十分安然,闭上眼睛,眯了一会。
日上枝头,草地露水渐晞。
狗三驾车而至。
两人打开冠盖,拆绳,滚席,梦鸢静静地躺着,精致的妆容,凌乱的鬓发。
像是睡着了一样。
两人将梦鸢抬放在棺椁里面的绣花被上。史旦轻轻整理下梦鸢的衣角,理顺了梦鸢额间鬓角的头发。
史旦手伸向身后的狗三,狗三将一只手放在了史旦手上。
“玉佩和画,你是不是傻?”
“哦”
狗三挠了挠头,先将玉佩递给了史旦。手上拿出别在腰间的画轴。
刚想递给史旦,突然停了下来。
“你不想知道这画卷上画的啥?”
史旦起身,一把将狗三手里的画轴抢了过来。
“什么都好奇,只会害了你。”
弯身放好画轴。
玉佩在左,画轴在右。
“盖棺吧。”
两人将棺盖盖好,锤钉入棺。
敲打声停下,空气仿佛静止了一样,一个人就这样消失了,世间从此再无痕迹。
“把梦鸢姐,埋在哪里呢?”
“二里之外的瑞秀山怎么样呀,那里很少有人去的。”
两人说罢,驾车来到瑞秀山,选好位置。两人费了不少时力,
挖好了一个半丈深的方坑。
两人将木棺抬下马车,一上一下,抬入坑中。
轻调摆正,先后翻出坑去。一铲又一铲,土落在棺盖上,慢慢淹没整个棺椁。
不时,已经填平整个坑,修好坟丘。
两人席地而坐,烈阳炙烤着翻出来的新土,慢慢变了颜色。
“对了老板,还送给了我一块木牌。要给梦鸢姐立个碑吗?”
“有笔吗?有墨吗?你会写?”
“没有,不过我偷拿了他们一把刻刀,我不会写字!”
“之前,看你读信的时候,非常认真呢?不像我看着它们都长一个样。”
“我也只简单识得几个字罢了,还是梦鸢姐教我的。”
“牌呢,拿过来吧。”
狗三从马车上把木牌递给史旦。
木牌插好,立了个无名之碑,两人行礼告别。
史旦开口说道;“只愿甘饴留世间,爱从心起,苦随风消,望天下有情之人皆能相守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