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雪藏
“哈哈哈，这小子还挺倔，冰天雪地的，出去讨饭冻不死他。”
王超笑出声来。
庙门前，鹅毛般的大雪铺天盖地地落下来，遮掩了山林，小村，成条的溪流，一切蕴有生机之气的东西，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滚滚淹没了。
“我……我该何去何从……”
萧恶冻得两条腿直打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冰冷彻骨的雪花不时飘进他的眼底，混着不知名的液体，从脸颊两边缓缓淌下。
“爷爷，你在哪儿，我来找你来了。”
萧恶抖了抖身上风雪，紧紧脖子，两只手杵着拐杖，一步一步，朝着剑客城的方向慢慢移动着。
他的腿不知为什么，此时竟然有了一丝知觉，换作以往时，一旦站起来，小腿麻痹，头晕眼花，稍微移动就全身无力的，根本不能行走。
就算是能走，那也根本没多远，离开破庙几步就算他天大的本事。
今儿是怎么了，杵着这随意摸索来的棍子，自己竟然可以走上一段路，而且没有类似的症状再发生了。
“难道，是我吃了粪食后，脑子受了刺激，无意间打通了什么开关吗？”
萧恶摇摇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不去管了，就当是上天对自己的一个小小补偿吧。
枯黄山岗，大雪纷飞，空中，几片迎冬的秋叶逆了时节，打着转儿，顺着凛冽的北风呼啸而至，与正要进城的萧恶碰了个满怀。
寒风如刀，仿佛穿透了人的皮肤，萧恶双手抖得更厉害了，缩成小小一团，只感觉自己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抖。
此时早已过了四更，快要到五更时分，这个时间点，人迹罕至，加上三九寒冬，就连成天上街要饭最勤快的乞丐也不愿意出来，挨这刀一样的风雪。
“爷爷！”
“爷爷你在哪儿，我能走路了，萧恶来找你来了。”
“……”
萧恶停下了脚步，他想着，接下来，要以怎样的姿态，再去面对这个世界呢？
一个胡须苍白，上面白中带红，怀里抱着几个大饼的老人，正躺在冰冷的雪地上，一旁是一个沾染了些许血迹的雪人，老人胸口插着几支弩箭。
或许是时间过了太久，老人胸口上的箭身已一半被大雪覆盖，看不清伤口。
熟悉的身影赫然在目，昔日的一幕幕如流水般，刺痛的陈列在眼前，痛了老乞丐，也触痛了萧恶一颗已心如死灰的心。
“乞……爷爷，孙儿来迟了。”
往日表述的乞丐爷爷四字戛然而止，脱口而出，换成了爷爷。
萧恶抓了一把雪，塞到嘴里，猛地吞下肚。
真冷！
三九严冬五更寒，不及心头一把雪。
萧抱理理睫毛上的雪花，走到那人跟前，扒开被雪覆盖着的一张脸，定睛一看。
“真是爷爷……”
萧恶双目赤红，喘着粗气，一双黑如笔墨的眸子中，满是仇恨。
“那帮富人子弟当真可恶，一定是他们看下这么大的雪，加上剑客城这几年收成不好，城中老小乞丐们无以为食，就故意堆了雪人，中藏暗弩，引他们上钩。”
“要不是为了我，他也不会在这寒冬腊月里跑出去寻食，若我小腿无事，能早点行走，进城自谋生路，他也不会落得个如此下场，说起来，还是我害了爷爷……”
萧恶喃喃道，脸上充满了悲伤，泪水在他的脸上纵横交错地流着，语气中带着十分自责，要不是他这双破腿，也不至于害死了养育他十余年的爷爷，不会被那富家小儿弄的弩箭射死，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老天爷，你为何要这样戏弄于我！！！”
萧恶抬起头，昂起脖子，挺着瘦骨嶙嶙的胸膛，面色无惧指向仍旧冰封雪藏，连寒风都不肯歇息片刻的无色天穹，发出一阵又一阵无力的怒吼。
……
“为何，要戏弄于我……”
萧恶喊累了，瘫坐在地上，刚转过头，却又看见地上那具早已冰冷的尸体，心中别有一番异样升起。
“爷爷，我知道，你这么做的一切，都是想我萧恶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苍天在上，黄土在下，从今以后，我萧恶发誓，永远好好活着，我还要去修仙，就像爷爷你给我讲过的说书人书里的故事，绝对不会再让视自己为己出的人受到任何伤害了，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说完，萧恶撕开冻在脸颊两侧的冰条子，俯下身子，怕弄疼他，只好小心翼翼把老乞丐胸口的弩箭拔出来，再用尽吃奶的力，跪在地上，把爷爷推到了最近的一处山崖边。
“你视我为己出，说待之若亲子也不为过，可你就这么去了，留我一人，萧恶现在只是小小废人，本领微末，无以为报。但，这份心意，比亲情毫不逊色，我萧恶，就算走遍天涯海角，惯看人生风月，也会将这恩情刻在心里，铭记一生。”
“爷爷，若有来生，萧恶定改恶为恩，就是不做你子嗣，也要寻你万遍，本枝百世，福泽万代。”
“再……见……”
说完，萧恶扑通一跪，放下棍子，用手最后一次触了触老乞丐的额头，上面有一道深深的皱纹，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而此时的他已经面色铁青，嘴角发紫，再无活过来的可能。
“咯吱。”
老乞丐被推了出去。
二十息后。
声响，人落。
而萧恶，则站在崖边，久久无言。
此刻起，萧恶便真的是举目无亲，无依无靠了，十年的养育之恩还未报，恩人便遭此横祸，死于非命，再多的言语，也表达不了他现在心中的悲痛。
凝视了一会儿，萧恶终于转身，面色一顿，弯下腰，拿起爷爷生前为自己付出生命捡来的大饼，朝着破庙行去。
山崖下雾气蒙蒙，迢迢不见底，一直想着这件事不会变得强大，反而只会让他徒增伤悲，而这，绝不是活下去的必要条件！
……
萧恶面色如土，睫毛皆被冰雪完全覆盖，左手拄黑色拐杖，右手抱着几个大饼，好不容易拖着疲惫的身体慢慢挪了回来。
刚走进破庙，却正好看见两个身着青衫，腰配利剑的中年人背着几袋粮食，面容温和，对着破庙里的老少乞丐嘘寒问暖的，手里还攥着几个花色荷包。
想必，这就是消失了几年的那些剑客吧。
萧恶对这些已是毫无波动，抖抖身子，自顾自淡定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他是你们庙里的人？”
这时，其中一个中年男子好似注意到了刚从外面回来的萧恶，见他这么晚才回来，不禁面露疑惑之色。